陸回舟卻合著樂聲,專注看著他。
仿佛怎麼看也看不夠。
*
演奏結束了。
台上,朗斯年鞠罷躬起來,準備和平時一樣下台,目光卻不知為何,被一個穿著灰色羽絨服、裹成球似的人吸引,不知不覺跟隨他,看著他被人護著,動作比常人稍慢,邁上觀眾席的一級級台階,向出口走去。
朗斯年心頭忽然一揪,毫無來由地,想那人停下腳,不要走。
不知是否巧合,就在這一剎,那人果真停腳,回頭看來,似乎,看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間隔很遠,朗斯年沒道理能看清,可他確實看見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斯年,斯年?」同事低聲招呼他下台,朗斯年回過神來,攥緊長笛,走下台去。
後面沒有朗斯年的演出。
卸了演出服,他帶著長笛,告別同事,回到自己車上,卻不知為何,不想開車。
心中有什麼起伏涌動著,他卻不知那是什麼。
不自覺地,他打開盒子,握到長笛,心境平和下來,把長笛舉起到口邊。
什麼也沒想,一曲他很少練習、卻格外熟練的曲子,蜿蜒流淌而出。
蕭邦,離別曲。
笛聲動人,但低回反覆,像極了屢次想張口,又說不出話的,靜默的別離。
樂聲中,另外兩個人,卻剛漫步到觀眾停車場。
「慕尼黑音樂學院碩士,首都大樂團長笛首席,很厲害嘛!」蘇煜捧著手機讀著查到的資料,邊讀邊讚嘆。
「看路。」陸回舟提醒他,見有道欄杆,不著痕跡託了下蘇煜胳膊,扶他跨過去。
「師祖怎麼發現的?」蘇煜轉過頭問。
「湊巧。」陸回舟答。
「你覺得是他嗎?」
「我能轉世重生,他未必不能。」
蘇煜低下頭,琢磨了一會兒:「人人這樣,肯定亂套,一定是因為朗老師和師祖都有大功德。」
「小迷信。」陸回舟捏了下他的手。
「那他也會記得嗎?」蘇煜問,「他好像並不認識我們。」
「人人都記得,恐怕會更亂套。」陸回舟說著,摸出車鑰匙。
「也是,那些痛苦的經歷,還是不記得好。」蘇煜又回頭看了音樂廳一眼,轉過身來,明亮的眼睛倒映著陸回舟的影子,「謝謝師祖,我很開心!」
陸回舟心裡發癢,但面上不露:「見到我回來時,怎麼沒見你這麼開心?」
「咳,那不一樣。」蘇煜略有些理虧,又不肯承認,「對師祖是近鄉情怯。」
嗯,是他足夠幸運,成為他的「鄉」。
陸回舟揉了下蘇煜的腦袋,蘇煜喜歡他揉,把臉湊過來在他下巴處蹭了蹭,很快整個身體也靠過來,倦怠又懶散:「我困了,師祖。」
陸回舟抱了他一瞬,忍耐著鬆開手,替他打開車門,扶他上車,俯身幫他拉好安全帶,在那張已經看了一晚上卻依然怎麼都看不夠的柔軟臉頰上親了一口:
「回家再睡,開心小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