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儕勿要呀,儂老闆幫阿拉留了一件貂皮,阿拉已經付了兩千塊洋鈿定金。」
夥計一愣,趕緊笑道:「哦哦我想起來了,是您啊,裡邊請,我們老闆特意交代了,上好的貂皮是別人定下的。」
一面說著,一面領著男人往裡邊走。
這時,剛進屋的女士忽然開口:「什麼貂皮要藏起來?有好貨不賣給我是吧?」
女士打扮貴氣,就是態度傲慢,拿鼻孔瞧人。
夥計一看是她,哪裡敢得罪,忙笑道:「關六小姐,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前兒已經把這季的衣裳給您府上送去了,大冷天的,別把您凍著。」
「少囉嗦,什麼值錢的皮子單他能買,我不能?」
「就是,關小姐難道付不起錢?」周圍有相熟的名媛太太幫腔,俱都笑著看熱鬧。
「哎唷,姑奶奶們,可別為難我們做夥計的了。那位先生的大衣年前就定下了,男款的顏色不鮮亮,前個兒你們不還嫌棄嗎?這會子湊趣爭上了。皮子重,掛在樓上,味道要散一散才好,您幾位不介意就隨小的上去,看中了咱就下定,包管給您幾位做好?成不?」夥計八面玲瓏,插科打諢,幾個湊趣的太太見他可憐也就罷了。
只是關六小姐向來驕橫,又是大主顧,偏不體諒人:「好啊,我去看看,要是好,我加價買。」
夥計苦著臉:「先生?這可怎麼好。」
男人不耐煩:「小囡脾氣邪氣壞額呀,吾伐敢惹儂呀,儂上去看看了再講呀,儂要是歡喜麼,就賠吾十倍價鈿呀。」
「十倍就十倍!你在上海灘打聽打聽,我關蘊青差錢嗎?」
關六小姐冷哼一聲,拎著手包就跟上前。
夥計帶路上二樓,轉過拐角,他腳步一頓,沒有往上,而是扭開一道暗門,朝後招手:「這裡。」
暗門連接暗道,裡面是一間不大的密室,門一關,三人立刻卸下劍拔弩張的氣勢。
男人摘掉文明帽,被幽暗燈光一照,赫然是越朔。
「時間緊,長話短說。現在形勢嚴峻,我們所有行動已經全面轉移到地下,這是聯繫方式和暗語。」越朔語速飛快。
蘊青接過紙條,看清之後就放在火上燒掉,不留痕跡。
「如果我得到緊急情報,要怎麼聯繫你?」
越朔:「綢緞莊是我們臨時的基地之一,老闆和夥計都是自己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就像你現在這樣,大家都知道關六小姐跋扈,我行我素,沒有人猜得到你真實身份。」
「那可不,我們六小姐本色出演啊。」夥計嘿嘿笑。
蘊青眉頭一皺,只見夥計不知怎麼一番動作,將臉搓了搓,假鬍子被摘下,沒什麼記憶點的五官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樣,正是老熟人阿桂。
「桂先勇?!」
「正是小的!」桂先勇揚起招牌八字眉,得意道:「多虧小時候跟著爺爺練了戲法,這易容改妝的門道深著呢,您認不出來實屬正常。」
越朔:「而且,蘊青我要提點你,從今以後,不要因為我和阿桂是你的熟人就輕易相信,現在我們在黑暗裡摸爬滾打,只能憑著一根繩子連接彼此,你的聯繫人只有上線和下線,不要透露自己的代號。」
「嗯,我明白。」
越朔簡要交代了重點事項,這次短暫的會面就要進入尾聲。
桂先勇整理面容的間隙,蘊青終於有空問:「我一直沒有你的消息,這兩年還好嗎?」
越朔垂眸,頓了頓:「托你的福,還不錯。」
以為只是順嘴的話,蘊青沒在意,「那就托我的福,希望我們都平安順利,保住性命見到黎明。」
樓道黑暗狹窄,光源渺小微弱,所幸他們沒有放棄走向終點的希望。
三人一同出門,戲台子重新搭上。
「哼,我以為什麼名貴皮毛,這麼寶貝,不過如此!」蘊青一馬當先,傲然地下樓。
太太們圍攏起來湊趣兒,男人氣得不輕,罵罵咧咧:「口氣老老大額嘛,老結棍額呀,吾看儂是付勿出銅鈿了伐?有本事現在就賠吾十倍呀。」
蘊青把包往櫃檯一摔:「好啊,夥計,把衣服送我家去,十倍鈔票是吧,給儂好伐?!」
「好呀,儂闊氣額呀,迭件衣裳歸儂了呀,好伐啦。」男人懶得糾纏,拿著錢轉頭買了件墨狐狸皮走。
周圍太太們嘴上吹捧:「哦喲關小姐不要生氣嘛,別說十倍價錢,就是二十倍也買得起啊。」
蘊青順勢得意地笑起來:「也不看看我是誰。」
太太小姐們目送她離開,嘴臉立刻變了,陰陽怪氣道:「嘖嘖,瞧瞧那副樣子,我們哪裡敢得罪哦。」
「少說兩句,關六小姐脾氣是出了名的壞,一會兒傳到她耳朵里,有的你受。」
「我怕她哦?我就看不起那副輕狂樣子,不就是仗著關家重新起勢嘛?現在又有了個宋家准姐夫,比以前還囂張!人家文舒窈沒見得這麼狂的。」
女人們都是上海交際場上的人物,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著,無論走向如何,關六小姐的又一跋扈事跡聲名遠播,連帶著綢緞鋪子也名聲大燥。一連好幾天,湊熱鬧的顧客都得問夥計,什麼樣的貂皮值得十倍買下?甚至花邊小報還登載了這則趣聞。火熱生意讓綢緞鋪徹底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