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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牧不由笑了一聲,惹得江清淮更納悶,這人不是剛還心情不好,怎麼才一會就傻兮兮笑起來了?莫不是悲傷過度,腦子瓦特了?

只是不等江清淮細問,裴牧先躺了下來,江清淮頓了頓,也跟著一起躺平。

兩人挨得不算近,但床攏共那麼大,旁邊人的氣息還是很難忽略的,何況江清淮的好奇心根本沒有得到滿足,他假裝翻身,實則偷看。

先是眯著眼偷看,累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面見裴牧一動不動,索性不再避諱,直直看他。

第60章

直到一隻手覆在他眼前,遮住了肆無忌憚的目光。

他聽見裴牧的一聲嘆氣,下意識眨眨眼,裴牧立刻便收回了手,很是無奈:「想問什麼?」

江清淮一下來了精神,幾乎湊到裴牧耳邊:「你說的故人,到底是誰?」

裴牧朝外挪了挪,才道:「她姓梅,名紅英,我喚一聲梅姨。」

「十五年前,中秋夜,梅姨隨父進京,來府上探望母親。她們原是閨中好友,因母親遠嫁,才山高路遠,久不相見。」

「我正滿六歲,父親新做了把木劍做生辰禮,說是開了春便教我習劍,那時興致正濃,夜深也捨不得放下,在院中無甚章法地亂揮,正被梅姨看見。」

「她便放下手中的酒,搶走我的木劍,耍起酒瘋來,一套劍招下來,院中的梅樹被她劈了,劍自然也斷了。」

他說罷嘆了口氣,像是在嘆劍。

江清淮便忍不住湊近,好奇小時候的裴牧是什麼樣子:「那你有沒有哭?」

裴牧卻往外挪動半分,並不回話:「後來我才得知,梅姨五歲習劍,六歲學馬,七歲隨父上戰場打泥滾兒,十八歲便是我……便是前朝第一女將。」

江清淮瞪大眼睛:「這麼厲害?」

裴牧悶悶嗯了一聲,語氣急轉直下:「可現如今,嫁作仇人妻,氣血虧虛,命不久矣。」

江清淮跟著沉默下來。

裴牧口中的梅姨自然就是任府那位梅夫人,如他今晚所見,雖然氣勢十足,面色卻實在不算好,滿身藥香,一雙顰眉,好似天生的苦相。

誰能想到這曾是位意氣風發的女將軍?

想起任宏那糟老頭子,還有侍郎府上所見所聞,江清淮都恨得牙痒痒,裴牧又該有多難受……

江清淮睡覺一向不老實,裴牧卻不會如此,他古板規矩,即便此刻,仍如一把冷舊的劍,直直地躺在床上,就連雙手都規矩疊放在身前。

見他側臉眉峰如山,巋然不動,江清淮卻覺心臟微鈍,他下意識去拉裴牧的手,發覺涼得厲害,忍不住緊了緊,才強打精神道:「什麼命不久矣,人哪有這麼容易死?」

裴牧沒收回手,卻並不看他,月光下只微顫的睫毛透露半縷心事。

「一定是深宅大院呆久了,忘了外面世界多精彩,才會消沉悲觀,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坐起身來,也強拉著裴牧起來:「你自個兒悶著難受算什麼?不如即刻便去救梅姨出來!」

裴牧順著他的力道坐起,聞言抬眸看他,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而後他瞭然地勾唇,卻露出個很苦的笑來:「救?」

「怎麼了?你的功夫出入皇宮都沒問題,帶個人出來而已,不會很難吧……」江清淮認真地看著他,語氣卻輕巧至極,仿佛他只是說起明日吃什麼。

裴牧卻在心中反駁起來,梅姨乃任宏正妻,在朝廷也有誥命,若是平白丟了,大理寺定要滿城徹查。

就算他們躲過了這些,幫著梅姨改名換姓離開上京,世道對女子如此苛待,她又該如何自處?

哪怕裴牧有心幫她,但人言可畏,隨便被什麼有心之人瞧了,流言蜚語如何能斷?

只一瞬他便能想到千般萬般的阻撓,可望著那雙認真、剔透、澄澈,似空山新雨、雪胎梅骨的眸子,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這樣的清淮,怎麼在宮中那堪比龍潭虎穴活下去啊……

裴牧不忍沉沉嘆氣。

江清淮卻急了,裴牧好像總這樣,他入京旨在復仇,看似身懷血恨,可實際上,鐘山要罰他他不避,江清淮救他他卻躲……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生死,聽天由命地靜待著什麼結果,無論命運加之於他是苦楚還是歡愉,他都坦然接受,從不反抗。

所以在梅夫人這件事上,他雖然痛苦,卻並不打算做些什麼。就像那晚他累累血痕,高燒不斷,卻遲遲不肯鬆口讓江清淮幫一幫忙一樣。

簡而言之,裴牧就是在等死。

江清淮也不由嘆了口氣,但他即刻便打起精神來,拍了拍裴牧:「能不能行,我們去和梅姨商量商量,總會有法子的。」

見裴牧要開口,江清淮抬指抵住他的唇,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不忿:「難道你忍心看著梅姨白白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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