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敲了敲了桌子,催促他快點。
枕玉竹抱著一堆瓶瓶罐罐出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你這肉都開始發爛了,得下猛藥。」
「八腿大蟲,放到傷口上,能幫你吃掉腐爛的肉,其唾液不僅有助於傷口恢復,還能養護皮膚。不過會很疼,很癢,宛如……」
「就這個吧。」裴牧搶走那一瓶,又問,「幾天?」
「一晚上就能好全,到時候記得給我送回來。」枕玉竹還有點依依不捨,「這玩意可貴,養一隻耗資千兩不止呢。」
「看來你賺了不少香火錢。」
「這世上的人無助時,除了乞求神佛,還有什麼別的法子?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挨得住寂寞,受得了百毒侵蝕、百蟲撕咬,當得了天下第一。」
「什麼天下第一。」裴牧冷冷看著他,「我若是天下第一,早該殺了你才對。」
「管我什麼事啊?」枕玉竹無辜地抬起雙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動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裴牧,「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裴牧不再理他,轉身朝外去。
枕玉竹卻又重複了一遍:「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
裴牧回來時,江清淮經隨寺中人一起吃過齋飯。
一頓飯吃得清湯寡水,搞得江清淮苦不堪言,一見裴牧就忍不住上去撒嬌:「好裴牧,我們回家添點油水的東西吃吃吧,方才那糠咽菜差點沒給我吃吐了。」
但剛說完,就發覺裴牧還帶著那面具,不免納悶:「現在屋裡也沒有別人啊,怎麼還帶著這東西?」
他抬手想幫裴牧摘下,卻被裴牧一把抓住手腕。
裴牧的手心很熱,手指卻格外涼,他的力氣不大,不過是輕輕一握,卻還是讓江清淮一愣:「怎麼了?」
「清淮……」裴牧開口,嗓音發緊,又有些沙啞,若不是江清淮離他很近,幾乎聽不清楚他在叫自己。
「怎麼了?」江清淮無意識偏了偏頭,感覺裴牧這樣子有點奇怪。
「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想對你說。」裴牧深呼吸一口氣,才道,「你不要打斷我,一定認認真真聽我說完,好不好?」
「不好。」
江清淮厲聲拒絕。
裴牧便猛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清淮,一副沒想到江清淮會拒絕自己的震驚、失落模樣。
江清淮卻趁這功夫,一把扯開了他的面具,果不其然看見其下猙獰可怕的傷口。
那傷從眼框位置直直划過鼻樑,又延到另一邊臉上,鼻樑處的皮肉外翻,甚至露出一點森然白骨。
而最可怕的是,裴牧卻管也不管,只掩耳盜鈴一般拿面具遮上,捂了整整一日,外翻的皮肉開始發爛,某處甚至開始呈現出詭異的綠色……
江清淮震驚地看著裴牧,雙手不可控地開始顫抖,握不住的面具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裴牧瞳孔劇縮,立刻別開臉去,用手將傷口嚴嚴實實蓋住。
他聲音細弱,帶著幾不可查的顫抖:「別看我……很醜……」
「很醜?」江清淮幾乎無法呼吸,眼圈瞬間紅了起來,「你又背著我做了什麼事,又要瞞著我,又瞞著我……」
耳邊隨即傳來RMB滴滴滴的警告聲,「宿主,宿主,控制一下情緒啊。」
江清淮幾乎要吼出的話在喉間滾了滾,又立刻咽了回去,他強制自己停了一會,才接著問:「你就這樣放不下過去,非要拿自己的命,拿……」
「我放得下。」裴牧卻突然道,「我放得下。」
他下意識握緊袖口的荷包,不再遮掩臉上醜陋的傷疤,一步步朝江清淮走去:「若我說我放得下。」
「江清淮,你會跟我走嗎?」
江清淮一下沒了底氣,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他囁嚅著嘴唇:「你知道的,我……」
他沒辦法跟裴牧走啊。
他已經說過太多次,這次幾乎都不用開口,裴牧就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想再妥協,再不想心疼、體諒他的清淮,非要逼著江清淮在他和姜少瑜姜少雲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哪怕他知道,這個選擇極大概率不會是他。
可他能做的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