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說天家無情,可陛下是真心的。」林珏翻來覆去,只能說出這麼一句安慰的話。
「我不認識你的陛下。」裴牧卻絲毫不領情,「我只認得江清淮,內務府的一個小太監,在宮裡受盡委屈,一得空便要翻了牆來宮外找我。」
裴牧的眼睛閃了閃,默了片刻才道:「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眼睜睜看著他……」
看著他被萬箭穿心。
卻愛上了他的替身。
裴牧撐著胳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盡數撒到地上。
剩下那壺,他一口直悶。
林珏也看出他不好受,無奈地在心底嘆氣。
身後,剛得了陛下指示,急急忙忙過來給這個「亂臣賊子」看傷的太醫,一進來便見到如此一幕,嚇得簡直要當地昏厥,立即升天了去。
他眼皮直跳地喊道:「病患不得碰酒!!!!」
見裴牧絲毫不理會,只能看向林珏:「林將軍,陛下可是交代了,若這位出了事,我們這一行人全都要掉腦袋!」
林珏:「……」
他悶悶嘆了口氣,罵了一句:「這都什麼事啊。」
但還是認命地搶走了裴牧手中的酒壺,並順帶著問他:「你酒量那麼好,喝不喝有啥區別?」
裴牧被搶了酒壺也不惱,只是淡淡看一眼林珏,然後突然來了一句:「他以往都是兩杯倒,第二日醒來,保管將昨晚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卻唯獨沒忘記那晚吻我。」
他冷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唇:「我當上天終於偏愛我一回,如今看來,不過是……戲中小丑罷了。」
「你一個人嘰里呱啦說什麼呢?」林珏聽不明白,有點無語地抓過他胳膊,開始幫他上藥。
裴牧認出那藥,突然問:「這都是你那位陛下賞的?」
「藥效挺好的。」林珏嗯了一聲,嘗試說起江清淮的好話,「他為人大方,性子純良,並非……」
「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會甘願為你赴死?」裴牧又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林珏卻大驚失色:「你這就有點過分了,正常人誰天天把死啊活的掛在嘴邊。」
「你可不能因為知道他是陛下,就讓他為你去死……這要求太過分了啊,裴遠之,你要真這樣,我瞧不起你。」
裴牧沉默了下來,就連傷口被撕裂,他也不曾皺一下眉頭。
外間,蘇有道和葉從南已準備好啟航回上京的大船,回頭來找江清淮。
發現他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如無生命的人偶一般。
「陛下……」葉從南輕聲道,「差不多可以啟程了。」
「裴牧的傷如何了?」江清淮這才回神,他抬頭看了一眼葉從南,神色恍惚,「我給的藥,他用了嗎?」
「我身上只有那麼些了,RMB還沒有消息……」
他的聲音愈發小,肩膀微微聳動,發出一陣氣音,「我已經很冷靜了……」
葉從南於心不忍:「陛下,天下的好男人還有很多。」
江清淮紅著眼睛看向他,似乎有些詫異:「你也會說這話安慰我?」
他笑了笑,像是覺得稀奇,接著又喪下臉來:「可是我只要裴牧。」
他又兀自喃喃起來:「他為什麼要問我那晚的事情,他發現什麼了嗎?還是說……」
第119章
後半夜海風陣陣,煩擾異常。
自上船到現在,江清淮一直靜靜坐在床上,身上是葉從南披上的薄被,手邊是蘇有道準備的熱茶。
如今茶水早已涼透,他卻紋絲未動,對滿身的血跡污泥置若罔聞。
直到RMB的聲音在頭腦中響起:「宿主,總算聯繫上你了,唉,一直這樣可不是個辦法啊……你最近到底有沒有好好吃藥?」
「藥?」
他像暖冬初融的積雪,像陳年未用的老電腦,停了一會,才遲緩地回應道:
「裴牧受傷了,我需要再買一些藥。」
簡直驢頭不對馬嘴。
RMB有些無奈:「我問的是你,你有沒有喝藥?」
江清淮又安靜了下來,他雙眼無神,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沒有。
好半晌,他才說:「我忘了。」
但他接著便說:「裴牧問我錢家被燒那晚,死的人是誰。」
他的身子沒由來抽搐了一下,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雙手無意識地抓緊被單,像是在驚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