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愧是武將,手勁兒極大,攥得她骨頭髮痛,她喘了一聲,低斥道:「放手!你弄疼我了……」
然而她生了副溫柔過頭的嗓音,這話一出口又是近乎嬌嗔的語氣。
洛雲姝懊惱地蹙眉。
她幽幽道:「長公子誤會了。我取出簪子是別有他用,我雖不及你足智多謀,好歹年長你好幾歲,怎麼會傻到在自己車內對你動手……」
姬君凌眉梢輕抬,鬆開她腕子:「晚輩僅是出於素日習慣,抱歉。」
兩人你自稱一句「年長」,我自稱一句「晚輩」,總算將氣氛中微妙的曖昧壓在俗世的殼子之下。
洛雲姝在指尖扎了個小口子,她本不打算當著姬君凌的面解毒,可若遮遮掩掩,恐怕會加深他對她的誤會。萬一讓他覺得用天山蓮葉更穩妥,屆時手心手背都是肉,姬君凌年少有為又是長子,姬忽不一定會把藥留給阿九。
她也只得如此。
洛雲姝解釋道:「我自幼以苗疆秘法養體,血中帶著毒,恰好可以克制許多毒物的毒性。不過,此事若讓外人得知恐怕會對我不利,兼之解毒不容拖延,因而只得私下給長公子解毒。」
姬君凌凝眉不語。
洛雲姝見此,問:「不信麼?」
姬君凌搖了搖頭,他聽過些苗疆奇聞,洛雲姝又曾是昭越聖女,對她的說辭他並不懷疑。
只是覺得某些事在失算。
無論出於何種緣由,他都不打算與這位年齡相仿又過於隨性的繼母走太近,只打算彼此互為「外人」,而非成為知曉她秘密的少數「自己人」。
姬君凌什麼也沒說,默然看著她從手上破口擠出血滴。
她的血滴落在他傷口上。
傷處盪開灼燒之感,相比身體中因為毒髮帶來的劇痛不值一提,落在傷口,如點點火星。
姬君凌俊朗的下顎線繃緊。
他額上迅速滲出汗滴,順著面龐如玉雕刻的弧度下行。
啪嗒。
滾燙的汗水落在洛雲姝手背。
那滴汗上殘餘的溫度滲入她手背的肌膚,和她的溫度交融。
過去為了在中原自保,洛雲姝儘可能遠離外男,免得因容貌被中原權貴盯上。成婚後因為情蠱她更無法接近除姬忽之外的男子,姬忽又是個懂分寸的君子,不怎麼親近她。
說起來她鮮少離男子這樣近。
他的熱汗落在她手背的感覺很令人不適,洛雲姝蹙起眉。
姬君凌額上又徐徐滑下一滴熱汗,掠過他因為緊繃著倍增銳利的下頜線,順著修長脖頸滑下去,經過鎖骨處,落在露出一半的緊實胸膛上。
洛雲姝目光在上面定了一瞬,又迅速移開,好在她早已習慣了偽裝從容,面上裝得越發淡然。
她微微一笑,以長輩的姿態寬慰他:「我的血帶著毒,長公子傷口又沾著毒,兩相對沖,是會難挨些許。」
姬君凌看著嫣紅的血從女子蔥白指尖滴出,喉結微動。
「無礙,晚輩不懼疼痛。」
痛將他的嗓音里的清冷灼燒大半,只剩下勾人心弦的低沉,一如被溫泉浸潤的冷玉,多了些微人情味。
洛雲姝卻覺得他還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模樣更好。
又一滴血落下,和姬君凌的血肉相融,最初的灼燒感慢慢散去,傷處如被玉露潤澤,泛開柔軟暖意。
對於姬君凌而言卻比痛還難挨。
他凝著女子正滴出血的指尖,眸光似被那一滴血染出晦暗神色。
洛雲姝察覺他緊抿的薄唇有了弧度,閃過個離譜念頭——
他不會想含住她指頭的血吧?
不怪她,是他落在她指尖的目光有些攝人,她猛然縮手。
本要落在傷處的血滴偏了。
嫣紅的血在姬君凌胸膛氤氳出紅痕,洛雲姝覺得礙眼,身手想去擦,指腹剛觸到他肌膚又猛然意識到這樣於禮不合,她往回縮了縮指尖。
氣氛更為凝滯。
洛雲姝又從指尖擠出幾滴血,而後收回手:「以毒攻毒之法不可求急,適才只是先處理傷口鎖住周圍的毒性,晚些時候我再給長公子配解藥。」
也不是非得等晚些時候,只是若現在配解藥,她少不得要多放一些血,上次放血後疑似情蠱復甦的跡象讓她始終不放心,也擔心再發病鬧笑話。
她丟不起這臉。
姬君凌未刨根問底,她的血浸潤著他傷口,身上劇痛紓解幾分。
他下了馬車。
洛雲姝用帕子擦拭指尖,又想到姬君凌看她指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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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恆院。
洛雲姝歇息片刻,繼續為姬君凌配解藥送去璟瑄院。午憩半睡半醒時想起忘了將護心丹一併帶給姬君凌。
洛雲姝支撐著睏倦取來護心丹,囑咐濯云:「給璟瑄院送去,說解藥性烈,佐以護心丹服用好些。」
濯雲奉命而去,剛出院門,一向不愛說話,也不怎麼搭理人的九公子叫住她:「是要送去長兄的院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