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君凌略回過頭,玄衣融入夜色中,衣擺雖夜風輕揚,俊朗側顏經冷月映照線條冷冽利落。
他再度想起那日洛雲姝看向姬忽的複雜目光。既然她曾說他與父親很像,若父親已不能讓她信賴。
那麼——
何不選擇信他?
此念一出,隨之而來的是「取代」與「替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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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雪終於停了。
山莊的草堂外,阿九正聽夫子講經,洛雲姝在外候著。
這位夫子是姬忽給阿九新請的,從前她請的夫子重老莊之道,姬忽換成了重儒道的父子,教他禮義仁信。
看清姬忽外表下的偏執和心機,再聽著夫子念的經,洛雲姝突然覺得好笑,姬忽這是怕阿九日後和他一樣變壞,才提前規訓兒子?
半晌後,夫子的經念完了。
洛雲姝走入內室。
阿九坐在窗邊,從前七七總跟著阿九身後打轉,每次阿九來草堂聽夫子講書,她就在窗外捏雪人。
小姑娘天生清冷,板起臉來自帶傲氣,洛雲姝記得很清楚,每當阿九常嫌那孩子盯著他看很煩,被嫌棄的七七便扮起小臉,杏眸藏著傲氣:「不給看是麼?我偏要看,還要在這擺滿雪人,讓它們也看。」
無論七七如何威脅,阿九都不理會,窗卻時刻開著。
每日他會坐在窗邊手拿著書捲髮呆,七七一出現,他目光馬上落回書卷上,仿佛一直專心看書。
回想當時,洛雲姝唇角上揚,一轉眸子,眼底漫上遺憾。
如今窗邊擺放的雪人化成一灘水,沒留下半點痕跡。
七七的到來就像石子入了幽潭,驚起空寂的聲音,漾起過漣漪,熱鬧轉瞬即逝,又是無邊的沉寂。
阿九依舊坐在窗邊,心思卻從到尾都在書卷中。那個從前每日來煩他的玩伴已不會再出現。
他不會再分心,也不開心。
察覺阿娘進來,阿九瞳仁如黑曜石,安靜地看她。
洛雲姝迎上他沉寂的目光,心裡嘆了口氣,伸出手指輕點他額頭:「你小子才多大,高興些不好麼?」
阿九忽然沒頭沒尾地問她:「及冠禮,尋常都作甚麼。」
洛雲姝被兒子問住了。
她在中原待了十多年,自然清楚及冠禮要作甚麼。
阿九定是聽說他長兄不久後要行冠禮,才會突然關心此事。
她垂下眸看向阿九,日光從窗戶斜照入,小少年病弱蒼白,面頰被照得近乎透明,仿佛隨時可能消失。
他如今八歲,不知十二年後的阿九是什麼模樣?毒是否能解清,能不能和其餘世家公子一樣前程似錦。
洛雲姝也說不準。
從她短暫的沉默中,阿九讀到了擔憂,他很想問阿娘一句話。可看到阿娘眼裡擔憂,他最終沒有開口。
暮時,洛雲姝給阿九又服了一次藥,去了溫泉池解乏。
不是上回遇到姬君凌的池子,倒不是她對那池子有陰影,而是那處池子今日落了東西進去,水質不大幹淨,只能往這一處來。長裙委地,洛雲姝換上泡溫泉所穿綢衣,足尖剛探入水中,樹影后掠過涼風,洛雲姝警覺回頭。
怔愣的須臾,玄衣青年動了,他大步朝她走來,意識到是真的,洛雲姝愕然後退,一個不慎腳下打滑。
險些墜入池中之際,又被一雙手攔腰撈了過去,洛雲姝下意識要驚呼,嘴巴被他從身後捂住。
姬君凌身上冷香環過來,疏離如冷玉相擊的聲音貼著耳際。
「別出聲。」
溫泉池邊水霧繚繞氤氳,如薄紗隨風輕動,霧中立著一對姿儀不凡的青年男女,如仙境中一對眷侶。
洛雲姝只穿了一層薄薄的綢衣,身後姬君凌衣衫齊整,但她仍能感受到他胸膛結實的起伏,緊緊地貼著她的後背,不僅如此……
他的手還緊緊圈著她腰肢,為了防止她掉入水中,他用了些力,五指深深嵌入她腰間的軟肉上。
而一隻手則捂著她嘴巴。
這樣的姿態不止於曖昧,更有著近似於侵占的強迫感,他身上清冽的雪松薰香似蛛網纏住她,一松針一松針地,根根刺入她的肌膚上,身體接觸的地方激起微妙的戰慄感。
洛雲姝實在無法不想歪。
明知被捂著嘴無法言語,洛雲姝仍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
柔軟唇瓣吮過姬君凌的手心,溫潤潮濕的觸感絲絲縷縷漫開。
青年手掌緊了緊:「別動。」
洛雲姝無法不動彈,他深夜突然不期而至,兩人還曾在溫泉池裡有過一遭不可告人的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