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點點頭,沉靜眸中又被痛苦覆蓋住:「是,阿娘,我都想起來了,是爹爹,爹爹殺了陳大,其實一開始,他要殺的是我和長兄。」
夫子都說他「博聞強記」,他的確記東西很快,印象深刻的事情能記很久很久,那些血紅的畫面就和他們的對話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阿娘用迷香套他的話時,連帶那些遺忘的細節,他也全都記起來了,五歲不知道爹爹和陳大說的那些話意味著什麼,但八歲的他讀過許多書。
他知道何為「苦肉計」、何為「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爹爹用的就是苦肉計,而他和長兄是爹用來套住狼的孩子。
阿九漆黑的瞳仁麻木:「我想假裝不知道,那天晚上,爹爹他身上染了血,他還那樣看我,不公平……」
不公平,是爹爹讓他變成了怪物,他卻因此厭惡他。
他守著這個秘密,怕外人知道,更怕爹爹知道——爹鑰匙知道了,會不會像對陳大那樣對他和阿娘。
他在爹爹的茶中加了幾滴自己的血,「我怕他傷害你,但我不知道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阿九急劇顫抖,但較之上次離朱走丟,洛雲姝沒有過多波動,只是攥住兒子的手:「阿九,你的血里雖帶著毒但至多只會讓他中毒時更為痛苦,但不會讓他有性命之憂。另外,你記著,爹爹病倒是因為救太子中了毒箭。」
她告訴他:「別與旁人說起此事,也別再自責,忘掉它。但千萬答應阿娘,以後你萬不可再輕易用毒,尤其是對無辜之人,知道麼?」
阿九停止顫抖,鄭重點頭。
洛雲姝讓濯雲帶他下去休息,她看著榻上失去知覺但依舊能聽到旁人對話的前夫,沒有憎恨,只有近乎冷漠的憐憫:「現在,你知道了我為何要聯合他了吧……阿九本該無憂無慮,因為你他才變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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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遇刺的事最終有了下文,吳王也如計劃中被牽扯入局。
證據確鑿,太子黨的人紛紛攻訐吳王,縱有母族撐腰,那位王爺最終落了個弒殺太子的罪名。
「刺殺儲君之罪不同尋常,吳王起初否認刺殺太子,自稱是當年被父親橫刀奪愛,才要藉此機會報復。」
山莊廂房裡,洛雲姝在調製解藥,聽對面姬君凌說著此事。
她早就料到吳王的結果,並不十分意外,隨意贊了一句「長公子算無遺策」,便繼續手上動作。
躺在榻上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昨日洛雲姝去見一個舊識,這少年是舊識收留的一個病人。
她把人帶了回來,倒不是出於心善,而是她發覺少年曾中過天蟾教的毒,如今會用教中之毒的人只剩她和離朱,此毒十有八九與離朱有關,藉由這個少年,說不定能查到師弟下落。
人剛撿回來,姬君凌就來了。
姬君凌看著她為少年調解藥時耐心的動作,淡道:「這少年身份您可查證過?是否與父親有關。」
洛雲姝自然查過,她故意把問題甩給他:「這不是長公子應該考慮的事麼?我不需要權勢,大不了帶阿九隱居,不怕你父親的報復。」
姬君凌低聲笑了。
其實他查過,此人與姬忽無關。
他是純粹不想看到她照顧一個與她毫無干係的陌生少年。
為何不想,他也說不清。
姬君凌沒再說話,看著她手上動作,洛雲姝剛調製好解藥,解開少年的衣襟就要塗藥。
姬君凌按住了她的手,
洛雲姝想起上次被他撓手心的曖昧,倏地抽回手。
姬君凌則接過几案上的解藥,親自給少年塗上:「您是長輩,這種事應當由晚輩來代勞。」
嗤,裝得倒像個孝子。
洛雲姝掏出帕子當著他面擦拭著和他觸碰過的手。
姬君凌給少年餵過藥,又簡單處理了傷處,解掉少年衣襟時,他寬闊的肩背擋住了少年,洛雲姝看不到少年傷處情況,只能湊近了些。
姬君凌又擋住了她視線。
他淡淡回頭看她一眼:「您身為長輩,不應自重麼?」
什麼鬼話?洛雲姝白他一眼,坐到邊上:「別把人給我治死。」
姬君凌沒說話。餵下解藥後少年很快醒來,他告訴洛雲姝他名喚亭松,是一個江湖掮商培養來為他竊取奇珍異寶的死士。數日前他第一次出任務,卻發現要盜竊的奇藥是一個老郎中費勁千辛萬苦為孫兒尋來的救命之物。他於心不忍,偷竊得手後又將奇藥送了回去,任務失敗,主人大失所望,為了殺雞儆猴,給他服了致命劇毒。
亭松恍惚記得:「是那個老郎中救了我,後來……」
洛雲姝接過話:「後來,我去那位老郎中家中做客,見到了昏睡不醒的你,發覺你曾中過毒,因毒出自我的師門,便將你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