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浣鼻尖發酸,盛雲竹變了,卻也從未改變。
他依舊樂觀、開朗、真誠,對生活贈與他的一切心懷感激。
他的身上始終帶著如大山般的開闊,和如樹木般向下紮根的決心,無論在哪裡,他都一定會幸福。
盛雲竹凝視著她,嗓音輕輕,分寸感拿捏地極好:「蘇浣,也祝你永遠幸福。」
她終於落下一顆滾燙的淚珠,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段炙熱的青春,就讓它珍藏在厚重的時光中吧。
那多年的執念,在此刻也最終得以消散。
盛雲竹邁步踏入廚房,站在溫繡的身旁,挽起衣袖,攬下了洗菜切菜的活,背影看起來寬闊而沉穩。
不過半個小時,三五道佳肴被擺上了桌,蘇浣坐到飯桌旁這才發現,桌上原本就有兩道菜。
見她面帶疑惑,溫繡戳了戳盛雲竹,讓他幫著解釋一下。
「我和溫繡都吃辣,溫繡怕你不習慣,特意新做了幾道清淡的。」
西臨市的確喜食辣椒,沒想到是她來蹭吃蹭喝,溫繡竟如此細心照顧。
蘇浣心裡湧起一陣暖流,她笑著道謝。
溫繡的手藝好極了,蘇浣這下總算知道為什麼盛雲竹不似十年前一般清瘦,而是要「健壯」了不少。
盛雲竹的女兒叫思思,在飯桌上活躍極了,說話奶聲奶氣得惹人憐愛。
在濃郁的「家」的氛圍里,蘇浣一點點地放鬆了下來。
她的腦海中,卻驀然浮現出了另一個人清俊疏朗的面容。
倘若這五年她也多重視家庭一些……是不是和謝炳,也能有一個完滿溫馨的小家?
離開盛家之前,蘇浣將一張存了二十萬的銀行卡和一份贈與合同,悄悄地放在了客廳的角落。
這終歸是蘇家欠盛雲竹的。
——
是夜十點,幾乎所有人都回到了家裡,街道上商鋪緊閉,清冷空蕩。
盛雲竹家的樓前,高大的香樟樹冠下,蘇浣不知站了多久。
一襲黑色風衣似乎要將她隱匿在夜色中,只露出那似玉般白皙姣好的面龐,還有那雙水靈靈的眼眸。
她緩緩抬頭,遙遙望著盛雲竹家那扇透著暖光的窗戶,歡聲笑語隱隱約約傳入耳中。
蘇浣臉上神色複雜。
像是感慨,又像是釋然。
明天她就回雁華市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此地,此刻是最後的告別。
西臨市多夜雨,一陣秋風乍起,月亮藏入雲層,前一秒還萬籟俱寂,下一秒頭頂的葉子就因為風和突如其來的雨珠而簌簌作響。
有雨打在了蘇浣的身上,臉上傳來濕漉漉的觸感,她伸手抹去了水珠。
見天邊無雷電,正欲往樹冠下再躲躲,頭頂卻突然出現了一把灰色大傘。
蘇浣有些愕然地轉過頭,卻落入了一雙平靜微涼的眼眸。
「謝炳……?」她驚詫極了,忍不住喚道。
謝炳靠近了兩步,在她的身側停下了腳步。
他抬頭,臉上的神色不辨喜怒,嗓音卻發沉,語氣中少了往昔的三分溫柔。
「怎麼不上去?」
蘇浣的心頭划過一絲怪異的感覺,還未來得及抓住便轉瞬即逝。
她搖了搖頭:「盛雲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他過得很幸福,我便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聽到她堪稱「深情」的話語,謝炳的心一下下地抽疼,他嘴裡發苦,面上卻並未顯露分毫。
蘇浣未曾看到他唇角涼薄自嘲的笑。
雨勢迅疾,由小轉大,不一會兒噼里啪啦的落雨聲就從頭頂傳來。雨珠匯聚成流,滑過傘面爭先恐後地墜落在兩人的腳下。
隔著雨幕,她與盛雲竹,仿佛已經在兩個世界。
說來也巧,下一瞬,蘇浣看到盛家的燈火滅了,窗戶里頓時一片漆黑。
於是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轉頭關心起謝炳。
從蘇浣的角度,能看到他鋒利流暢的下頜線,五官如雕琢過的山石般好看,只是在雨夜中顯得清冷非常。
「謝炳,你怎麼會在這裡?」蘇浣問出口,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幾分尷尬,試圖緩和一二,「幸虧你來得及時,我沒帶傘,差點淋成落湯雞……」
「蘇浣。」謝炳打斷了她的話,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他眼眸沉沉如墨,濃密的睫羽下是翻騰不息,卻又壓抑到了極致的情緒。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吧。」他沉聲問道,對自己來此的原因只字不提。
許是羅羨逸在從中作梗……蘇浣合理地猜測。
兩人朝東南方向走去,謝炳還是像往昔一樣放緩了步調。
他站在蘇浣的左側,傘面傾斜,大雨打濕了他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