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拉出了深淵,卻因此而遭遇了報復,付紅怎麼可能不愧。
付紅眼尾的皺紋比上次看起來深了許多。
整個人也顯得憔悴而滄桑,想來內心一直備受煎熬。
蘇浣扶住了她,沒讓她的膝蓋磕到地上。
「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
蘇浣縱使心裡有怨,卻也明白,怨的對象不該是同為受害者的付紅。
付紅卻接連搖了幾下頭,她對著蘇浣潸然淚下。
「都怪我當初對李明義心軟,沒有聽您的話控告他故意傷害,否則他早就在監獄裡了,也不會傷害到您和您的家人。」
「我也有錯,蘇律師您要打要罵,或者是讓我賠錢,我都沒有任何意見。」
蘇浣實在不明白,付紅這樣善良的人,怎麼會一輩子和李明義攪在一起。
也許,善良過了頭,就成了任人揉搓的懦弱。
她以前從未評判過什麼,此刻卻只覺得無力。
「付紅,這件事情,只是李明義的錯,和你無關。」她拍了拍付紅的肩膀,「我們不怪你,你好好保重自己。」
蘇浣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付紅卻把一張紙塞進了她手裡。
蘇浣看了看,是公安局的立案告知書。
「蘇律師,我知道做這一切都晚了,但我必須要做。」
「我已經把李明義當初傷害我的證據都提交給了警方,讓法律對他進行公正的審判。」
蘇浣捏緊了這張薄薄的紙。
公正,向來來之不易。
多年前,她在法學的課堂上,聽見老師問大家。
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嗎?
她仍記得那一天,老師的神色格外莊重和嚴肅。
「同學們,遲來的正義,不是正義。」
她當時對老師的話,百思不得其解。
正義,即便遲來,也總是值得期待的吧。
可沒想到,這個問題,如今像一個迴旋鏢般,從遙遠的記憶里扎了回來。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澀。
蘇浣沉默了好幾秒,緩緩開口告訴付紅。
「謝謝你做的一切。」
「但我前幾天得知,李明義身患胃癌,已經晚期了。」
他那天口口聲聲說的「陪葬」,蘇浣只當是威脅和瘋話。
卻沒想到,他或許是真動了這種心思。
付紅聽罷,愕然地站在原地,久久都未曾挪動步伐。
蘇浣不知道她心中是什麼滋味。
人生總是這樣,充滿了陰差陽錯和始料未及。
——
傍晚的時候,雁華市下了一場急雨。
氣溫一降再降,寒意直往人身上竄。
蘇浣把車停好,翻找了半天卻發現沒有帶傘。
她沒辦法,只好兜起帽子,衝進了雨中。
停車場離住院部有數百米的距離,等她跑進樓里時,外套已經被徹底打濕。
露在外面的半截長發和臉上也沾上了不少雨珠。
耳邊是唰唰的雨聲,一陣涼風襲來,讓蘇浣打了個冷顫。
她匆匆忙忙地上樓,朝謝炳的病房走去。
她擰動門把手,下一瞬身體就徹底僵住了。
溫潤的青年端坐在床榻上,因為背部的傷口,讓他無法倚靠它物。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剛才正和宋漆說話。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來。
望向她的眼眸比秋日的湖面更加溫柔。
蘇浣不敢眨眼,看了他良久,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
她的睫毛上綴滿了晶瑩的液體,不知是雨還是淚。
與發梢上的水珠一起,簌簌地往下墜。
「浣浣。」一片模糊中,她聽見那熟悉的嗓音。
宋漆走了過來,他臉上全是笑意:「嫂子來得剛好,謝炳剛醒沒幾分鍾,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
「醫生剛給他做完檢查,基本沒什麼事了。」
「你們聊著,我先走了。」他有眼力見地迅速離開了。
蘇浣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確定這不是她的夢。
她再也忍不住,飛奔過去,卻又在他身前硬生生頓住。
謝炳拿起一旁乾淨的毛巾,仰起頭,一下下替她擦著雨水。
他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穿插遊走在她的發梢間。
「若是我早點醒來,就可以給你送傘了。」
他的嗓音還有些乾澀,語氣卻依舊柔和。
蘇浣沒想到他醒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她小心翼翼地摟住謝炳的脖子,而後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