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過繼續往前走,但是前路坎坷,實在是......無路可走。」婦人提起一口氣來,再緩緩吐出,她眼眶逐漸濕潤:「我也想過法子,可毫無作用。」
「我提過和離。」她或許是無人可以傾訴,索性在這個悽苦的黃昏將她這些年的苦楚全都傾訴吐出:「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挨打和謾罵。每次打過我之後,他總是會痛哭流涕來認錯,仿佛前陣子對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他說他心情不好,興致不好,所以一時衝動打了我,他說他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會改,可下一次他動手的時候,全然記不得這話,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
卞持盈忍不住問:「為何不報官?」
「報官?」婦人笑著落下淚來,這些年大約真的很苦,苦到她不住地流淚,後知後覺地抬起胳膊擦淚,聲音微微哽咽:「清官難斷家務事,官府不管。」
卞持盈愣住,她就坐在婦人身旁,可以清楚地看見婦人眉心因苦難而牽出的褶皺,可以看見婦人眼尾斑駁的風霜苦難。
須臾,她垂眸啞聲開口:「對不住。」
婦人以為她是為戳到自己傷心事而道歉,只笑笑,臉上淚痕未乾:「不妨事,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和離吧。」卞持盈再次提出:「以你的手段和本事,只要你想和離,便一定能成功。」
婦人詫異看她:「......什麼?」
「你說你是村姑村婦,說你自己是泥腿子,可就是你這樣的人,能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我想,和離這件事也難不倒你,無非是看你自己想不想。」
卞持盈凝望著她:「你太心軟,太善良,顧及著多年情分一忍再忍,只是你的善解人意並沒有得到他的讚賞,回報你的,只有拳打腳踢,所以,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整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埋怨老天不公,我想,這不是你的作風。」
殘陽落入山間,天色暗了下來,卞持盈起身來,她拍了拍身上的泥草,最後看了一眼山間即將隱沒的霞光。
「殿下。」遲月上前給她披上襖子:「天色晚了,咱們該回了。」
卞持盈頷首:「寶淳怎麼樣?」
遲月:「小殿下好著呢。」
她想了想,問道:「殿下方才與那人說了什麼?」
卞持盈緊了緊外襖:「你替我記下一事。」
遲月下意識問:「是什麼事?」
「回長安後,頒布新的律法。」卞持盈提步往前走。
遲月再問:「新的律法,是什麼?」
卞持盈回身看向方才席地而坐的地方,眼眸明亮銳利。
第56章 櫛風沐雨
◎立馬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隨著卞持盈走近,寶淳臉上的笑意就愈發明媚。傍晚時分,天色暗沉,可在卞持盈眼裡,唯獨寶淳散發著柔軟的光芒。
「畫好了嗎?」她在寶淳身側坐了下來:「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嗎?」
寶淳護寶似的將畫紙輕輕貼在身前,她扭過頭看著卞持盈:「娘猜一猜,猜一猜寶淳畫的是什麼樣子的。」
見狀,卞持盈認真思索片刻,才笑問:「畫了娘走路的樣子?還是看書的樣子?或者是......坐著發呆的樣子?」
「不對。」寶淳搖搖頭:「都不是。」
接著,她獻寶似的遞出手裡的畫紙:「娘看看。」
卞持盈挑眉,她接過寶淳手裡的畫紙,仔細端詳。
這幅畫雖稚嫩青澀,但卻靈氣四溢,畫中的卞持盈,與一婦人坐在溪邊——笑談。
笑談?
卞持盈將畫紙拿得更近,將畫中二人的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沒錯了,就是笑談。
畫中,她與那婦人言笑晏晏,眉眼彎彎,笑意粲然,看上去很是愉悅。而畫中景色也不是傍晚,更像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青青草地、藍天白雲、鬱鬱蔥蔥,綠樹紅花,鮮活旺盛。
卞持盈看著這幅畫出了神。
一行人前腳剛回到客棧,後腳便下起傾盆大雨來,寒意更甚,刺骨凜冽。豆粒大的雨打在窗上,噼里啪啦。
屋子裡燒了炭火,暖烘烘的。
一杯熱水下肚,熨得人五臟六腑都舒坦極了,又是一顆蜜餞入嘴,甜滋滋的纏繞在舌尖。
「餓不餓?」卞持盈抬手撥了撥寶淳的額發。
寶淳搖頭,她細細地品嘗著嘴裡的蜜餞,被甜意包裹著的她,愉悅歡喜地眯起了眼。
「娘。」寶淳抬頭看她,眼睛澄澈:「寶淳一會兒想吃麵!」
卞持盈頷首:「好。」
她看著女兒乖巧的面容,思忖片刻問道:「寶淳為什麼要那樣畫呢?」
「嗯?」女童歪頭看她,似是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卞持盈:「我們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