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勉稍大一些,跟著她一同上街,會有不懂事的孩童圍繞過來,追在二人身後,笑話阿婆年輕時是個娼妓。
阿婆每每見此便顯露出難堪窘迫的神色,捂住阿勉的耳朵,快步走開,不讓他聽。
阿勉記得,那年阿婆在別處撿了幾隻山雞,很是高興,揣在懷裡小跑著帶回家中。
她用枯枝爛葉壘了個雞窩,每日去外頭翻找食物拿來餵養。
好不容易養到大了,剛開始下蛋,一日回來,山雞被村人偷走,烤熟下肚。
阿婆因著此事傷心過度,病了一場,沒挺過那個冬天。
阿勉守在她床邊,不懂什麼叫生離死別,握著她的手一遍遍地喊餓,渴了就去院裡打水喝,自己喝完再餵給阿婆。這樣熬了兩三日,喝到滿肚子水飽也堅持不住,鼓起勇氣,決定出門去找吃食。
他學著阿婆的模樣,挎著個竹籃,搖搖晃晃地朝山下走去,半途沒有力氣,坐在路邊休息,記著阿婆的教導,沒有開口向人乞討。只是餓得太難受,坐在原地無聲地抹眼淚。
那日天也很冷,他哭著睡了過去,不久後被人拎著後衣領拍醒,對方在他耳邊說:「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阿勉氣若遊絲地發出一聲:「餓。」
對方往他嘴裡塞了塊撕碎的饅頭,阿勉含在嘴裡,嘗到微微的甜味,鼓動著腮幫,意猶未盡地舔舔牙齒,才抬頭看向對面。
「你睡在這裡做什麼?」宋回涯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我記得你,你不是陸姨撿來的小孫子嗎?你阿婆呢?」
阿勉少時沒有玩伴可以說話,反應頗為遲鈍,看著宋回涯嘴唇張張合合,只傻傻地盯著她的臉,不懂回話。
宋回涯挑起眉梢,說:「真是個傻的?」
她轉過身,望向身後的師父。阿勉跟著抬頭,恰巧看到宋惜微皺了下眉。
阿勉不知這是什麼意思,沒放在心上,又木楞地瞅著宋回涯,見宋回涯臉上露出些許玩味的神色,隨即牽著他的手,朝宋惜微走去。
宋回涯臉上不見多少真誠,朝著女人求情道:「師父,這孩子身世悽苦,餓暈在街上,怕是無人照料了。山下百姓多瞧不起他,對他動輒打罵,分不出他一口飯吃,不如師父收他為徒吧。笨是笨了一些,髒也髒了一點,但是他可憐呀。」
宋惜微沒有馬上說話,邊上的宋誓成先「嘖」了一聲,看破她陰暗的心思,手指在她額上戳了一下,念道:「你這臭丫頭……故意找事?」
宋回涯猶自陰陽怪氣地挑釁:「我是市井泥潭裡出來的下九流,找的師弟自然也是一個不入眼的下九流。不過像師父這樣的無瑕君子,悲憫蒼生,厚德流光,想來不會瞧不上我們這種可憐人呢。請師父收了他吧,往後讓小師弟跟我一起在您堂前盡孝,給您養老送終。」
說著踢了阿勉一腳,讓他跪下求情。
阿勉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彎腰摸了摸被她踢疼的位置,可憐地流下兩行眼淚。
宋回涯嘴角抽搐了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怎麼這麼沒眼力價?跪下,拜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