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啦!」男人緊緊地抿著嘴,攥著拳,仔細看著額頭上還蒙著一層細密的汗,被光線襯得一閃一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熱出來的。
「哦。你走就走是了!跟我說做什麼!」唐素葵心裡不痛快,左手緊緊摳著身旁的泥土,右手又反覆搓著自己衣服的一角。
可兩個人都沒覺得,這分明才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第一次能夠以語言交談,第一次可以隱隱約約聽到彼此藏在呼吸里的情緒,又怎會在這兒去道別呢!
「是眼神。」花奶奶這麼告訴我。「我們早就確認過無數遍,我們都知曉,我愛他,他愛我,我們沒真正認識過對方,卻早就在心裡重逢了無數遍。」
彼此的眼神早就糾纏了一次又一次。可以是哪次文藝匯演,唐素葵一襲紅裙舞出個冬里的一片艷,活脫脫在台下東曦的視線里開了一片永遠不敗的夏花。可以是哪次動員宣講,東曦聲音洪亮地說要帶著大家走向那些好日子,男人穿著綠油油的軍衣,戴著綠油油的軍帽,眼裡正裝著未來的太陽,硬是叫唐素葵這輩子都要向陽而生。
「你說我又怎麼能夠不愛上他?」花奶奶微笑著閉上眼,把照片緊緊貼在自己的胸脯上,那些溫煦的日光正輕輕吻在她的臉側。
所愛的人用溫柔畫地成牢,被愛著的人甘願受這漫長歲月的圍困。
那吻每落一處,都是他在逼著歲月還給愛人顏色,讓每一道皺紋都化作吻痕,讓最後一根白了的發斷在滿頭烏黑之中,唐素葵拾起它,笑著對東曦說這是斷了她的相思苦。
第16章
————天堂竊情。
「上次匯演下台,我明明讓櫻紅告訴你叫你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你為什麼跑了?是不是在躲著我!」唐素葵嘴裡運著心裡的氣,緊緊鎖著眉關微微咬著嘴盯著東曦看。這樣一個能撐半邊天的婦女標兵,總是風風火火掄起鋤頭氣勢一點兒也不輸男子的人,偏偏在這個時候才流露出小女兒的姿態。
「我沒想躲著你!」東曦急忙出聲。
「那你說為什麼啊!」
「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東曦反而越急越說不出話來,麥色的臉都快要被自己憋紅。
唐素葵瞧見他那樣也明白過來,不再著急,反倒是笑了。
「不是我想的那樣是哪樣?」她站起身來,甩了甩手上的淚珠子,把手裡的花一把扔向男人。「東曦!我喜歡你,我要和你領紅本本,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東曦怔住,就在這個夏天,天上的太陽也不如眼前的人更加炳耀。花瓣紛紛揚揚地灑落,東曦看著自己的妻子笑著往遠處跑。風輕柔地帶起她褲腿的一角,揚起來,分明作了紅裙,人也上了紅妝。
「奶奶,沒想到還是你追的他呢!」
「那當然啊!」花奶奶一臉驕傲地看向我,說:「別的姑娘可害羞啦!我可不會,萬一多猶豫一秒,彼此相愛的人就要錯過,之後說再多次的後悔也沒有用啦!」
「之後呢之後呢?你們的故事是怎樣的呢?」
在這之後,或許你會覺得,這個男人會跟所有愛情故事裡的主角一樣,戰死在遠方。
但花奶奶搖了搖頭告訴我並不是這樣。
「沒輪到他呢!但總有別人家的孩子去了。後來裁軍,他也回來啦。」
再然後?
可是天就快要亮了。
「不言,奶奶該走啦。」花奶奶看了看窗外從雲端懶出的朝陽,笑眯眯地望著我,又揮手。「等你長大一些,再大一些,奶奶就把這些故事都講給你聽。」
「那就暫時先講到這裡吧。」我做了個中止。
「居然是花奶奶先追的爺爺,她可真是個勇敢的人。」
「是啊。因為再多猶豫一秒,彼此相愛的人就會錯過。」
「我本來以為男人會戰死在沙場,聽你這麼說好像又不是。」
「愛情故事裡肯定會這麼寫,但現實呢,沒那麼多遺憾也沒那麼多曲折。」
「這可未必。」裴青山適時地提醒我。「你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大家都會喊她花奶奶。」
「留到睡前故事地時間再跟你講吧。」我手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壞笑著又看向他。而裴青山呢,聳聳肩,「哎」了一聲氣,說我可算是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