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讲述年轻的迭尔扎·卡里恩陷入的爱情困境之前,对她所处的这座小镇进行基本介绍是很有必要的。笔者曾经尝试过其他更新颖的叙述方式,但最终无奈地发现,只有忠实地按照时间还原这段历史,才能让读者真正理解迭尔扎在未来做出的决定(人们往往要依靠这一生甚至前几代人共同的生活经验才能做出关键抉择),并且为她的勇气感叹。在接下来的几章中,你将结识迭尔扎的父母和祖父母,同时搞清楚这座年轻小镇的兴衰史,可以保证的是,这些故事跟主线一样精彩。
C镇位于E国东南部,是戴斯山南麓上唯一存在的人类聚居区。沿着历史长河上溯,不需要前进很远,这里就会完全变成另一幅模样,毫无人烟,只有无穷无尽的赤松顽强而无序地在戴斯山向阳一侧蔓延。
如今,数十个结构简单的房屋稀稀落落地占领了松林的最南端。三座加工厂和一座大型仓库矗立在西北部,地势最高,离森林也最近,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具有设计痕迹的建筑,它们吞下松木和一桶桶的松脂,吐出镇民们赖以生存的工业原料。东北边有铁匠和木匠小屋,小镇南侧地势更加平坦,西南侧由于靠近水源,被最先开垦,种上了小麦,谷仓、磨坊也围着田地相继落成。为了能在市场上交易生活必需品,或者是在结束工作后造访城里的,借助酒精打发入睡前的剩余时间,快捷地造访东方的T市——方圆十英里内唯一的小城——是很有必要的,因此,民居主要集中在东南侧,其中还包括一座小教堂。
与其将这里称为小镇,倒不如说是个村落。到目前为止,c镇的长期居民只有三十几户,不到两百人。临近边陲的地理位置让它自建成以来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自治状态,统治者不是坐拥土地的领主,卖命干活的也不是租种田地的佃户。洋溢着合作精神的拓荒史还没有被年轻一代淡忘,所以没有人会跳出来宣布对这片地盘的所有权。但这里依然有人扮演“说了算“的角色,半个多世纪来,c镇迎来过三任领导者,他们被称为“镇长”,除了在重大事务上做出决策以外,没有其他特权。严格意义上说,镇长都经由选举产生,但选举之前,人们其实已经自发地接受了他们的领导地位,选举不过是使这种自发举动合理化的流程。
有时,人们会大大低估刻在他们基因里的潜在生存能力。1787年,八户或是经商亏得身无分文,或是欠了几辈子也还不清的赌债,或是身上背着不可说的犯罪史,总之都是在原先的生活中倒了大霉、从而充分意识到这种潜力的人家像蒲公英一样飘落在这片并不适宜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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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山脉。
第一代移民对生活的要求很低,只要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便心满意足,因此他们开垦了一小片荒地,种了些粮食,想要喂饱最初居住在这里的四十五个人、二十五只鸡和四头牛。尽管这片土地离肥沃差得很远,他们仍勉强地做到了,不仅养大了自己的孩子,还迎来了十一个稚嫩的新成员。
使四十五个失败者产生凝聚力的主心骨是两个人——汤姆·卡里恩和查尔斯·莫夫林。从姓氏上就能看出他们并没有很多共同点,前者非常平庸,后者则尊贵许多。汤姆是平民的儿子,性格忠厚,吃苦耐劳,他从海员做起,靠着踏实的劳动和绝佳的人品一点点积累财富。在雇主手下工作十年后,他几乎就要变成船长了——如果倒霉的风暴没有把他雇主和他的骄傲夏洛特皇后号拍碎在海岸上的话。这显然是一起自然灾害,但雇主却坚持把一切责任归咎于他的指挥失误。
汤姆·卡里恩算是完了,他失去工作,背上跟他的出身不匹配的巨额债务。汤姆拼命地工作了一段时间,因为过度疲劳瘦得脱了相,却仍没能凑够还款的五分之一,在被投入负债人监狱的前一个星期,他人生中第一次拒绝接受摆布,听从了内心的召唤。老实巴交的穷小子坚信这笔欠款并不是他应付的责任,带着妻子罗茜娜和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远走高飞。
在东躲西藏的路上,他碰上了比他还倒霉的查尔斯·莫夫林。毕竟在那个年头,背着债务跑路的人捉都捉不过来,但背着谋杀上议会议员的罪名而被全国通缉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了。某种程度上,这也不完全算他的责任。
查尔斯是E国一个古老贵族家族的独子,这个家族在北部的i岛上曾经很有势力,但到了查尔斯父亲的这一代,已经是苟延残喘,除了一套缺乏维护的巨宅,他们手中已经没有可以盈利的产业。虽然家道中落,他仍在父母全力资助下接受了全套公学教育。毕业后,极为英俊的出众相貌、活络的思维以及雄辩的口才很快辅助着他混进了上流阶级的社交圈。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查尔斯会进入政界,让曾经蒙尘的莫夫林姓氏重新荣耀。然而,跟汤姆一样,他也在生命向好的转折点上栽了跟头——这颗新星在一场决斗中一枪打死了上议员蒙克·阿德利。后者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跟无数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并且尤其热衷于殴打自己的老婆。那可怜的漂亮女人其实也出身显赫,但她的父亲为了跟颇具权势的阿德利家族攀亲,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给了阿德利家族的长子。
在一场舞会上,查尔斯·莫夫林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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逅了他的一生所爱——朱莉娅·阿德利——蒙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妻子。她不得不戴着面具遮挡眼睛上的淤青,但露出的下颌线依然高雅且完美。朱莉娅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迷人的忧郁气质磁铁般牢牢吸住了查尔斯的心,他迅速地拜倒在她的裙下,并给予了她真正期待却从未获得过的爱情。
说来奇怪,蒙克一向是个肆意亵渎婚姻的人,喜欢勾引别人的伴侣,但朱莉娅的婚外情却引发了这头怪物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后一次怒火,让朱莉娅挨了人生中最严重也是最后一顿毒打。她被打得昏迷不醒,半边脸在烛台的重击下永久地毁容了。
第二天,查尔斯便收到了阿德利真心诚意的信件,他们约好下一个清晨在花园中举行一场最具男子气概的仪式:一场满足Y染色体暴力倾向的杀戮游戏。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神枪手蒙克·阿德利打中了查尔斯的胳膊,击碎了他的桡骨,而苦练一天射击技能的查尔斯用他买了很久却没怎么摸过的枪,将子弹射进了阿德利的腹股沟,让他带着一肚子没讲完的罗曼史永远地合上了暴戾的灰色眼睛。
死掉的上议员虽然声名狼藉,但他代表的却不止有本人的私德,只凭着他是阿德利家族的长子这一条身份,就足够让十个查尔斯·莫夫林上绞架。查尔斯就像高效率地接受决斗邀请一样高效率地逃跑了,带着心爱的朱莉娅,尽管她的右脸已经跟美丽沾不上边,甚至有些狰狞,但她终生都被查尔斯近乎虔诚地呵护着。
对于查尔斯来说,最理想的逃脱目的地是乘船去往南半球年轻的大陆,但他即使死掉也不想远渡重洋。他在冷清的d港徘徊了一整天,手里攥着费尽千辛万苦来的去往a国的船票,结果他非常走运,在这里碰上了一样犹豫不决的汤姆·卡里恩。经过一夜长谈,两人决定去人迹罕至的戴斯山碰碰运气。这里离d城直线距离不远,就算是走漏风声,他也能想办法坐船逃脱。
汤姆·卡里恩和查尔斯·莫夫林不仅出身不同,性格也几乎是一张扑克牌的两面,毫无共同点可言。汤姆老实,沉默,诚恳,是个绝对的行动派,做得永远比说得多。而查尔斯思维跳脱,巧舌如簧,崇尚自由,不愿受任何形式的拘束。两个人却意外地一见如故,并且在合作中形成了非凡的默契。
他们各自性格特质吸引性格迥异的群体,汤姆团结了真正的实干家,他手下的都是些被生活逼到绝路的老实人,热爱劳动,善良踏实,刚刚安顿下来便与汤姆一起开垦荒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移民初期的基本准备工作。查尔斯的追随者往往过去都不太光彩,犯过小偷小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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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错误,好吃懒做,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人往往是机会主义者,脑筋灵活,善于出主意。查尔斯包容地接纳了他们的缺点,甚至与他们打成一片,在他的影响下,曾经的罪人也慢慢接受了汤姆的指挥,开始学着用双手创造财富。在两人的合作中,前者有真正的领导地位,后者则更像一位军师查尔斯层出不穷的点子和汤姆极强的行动力完美结合,让这片贫瘠的土地不仅养活了开启新生活的倒霉蛋,还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由于深厚的情谊,两位老朋友很早就约定,如果家里各有一儿一女出生,就撮合他们在一起。此时汤姆和罗茜娜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他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查尔斯身上。1789年,朱莉娅费劲所有体力为这座小镇带来了健壮的婴儿,很不走运,这也是个男孩,而且是她和查尔斯唯一的孩子。朱莉亚依照着一篇神话为他取名“温诺尔”,由于多年在阿德利的铁拳下担惊受怕,她的体质并不好,查尔斯深知怀孕对她虚弱身体的损害,拥有温诺尔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1800年,汤姆即将年过半百,最后一点希望之火意外地被罗茜娜点燃,她怀孕了,并且非常顺利地生产。夫妻俩都满心期待能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婴,继承母亲火红的头发。遗憾的是,罗茜娜创造的奇迹没有顺遂他们的期望,这个巨大的,哭声洪亮的婴儿被他命名为萨姆。尽管带着很多祝福出生的萨姆没能实现父辈联姻的夙愿,但他依然在被爱意笼罩的家庭中幸福地长大。
关于C镇缔造者的历史到此结束,这是一个六十多年前的老故事,因此没人在意女性对小镇的影响——哪怕罗茜娜曾经是C镇最长寿的人,她像这里的绝大多数老人一样死在了冬天,那场带走她小儿子的毁灭性的森林大火发生的前一个冬天,一共活了九十五岁。孙辈们只知道她是个好祖母,对于她在丈夫白手起家时提供了多么关键的帮助,这个谦逊且遵守妇道的女性很少提起,也鲜有人主动询问。
如果C镇沿着这个轨迹发展下去,这里将一直是个普通的村庄,人口稀少,大家靠着在贫瘠土地上不多的收成养活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然而,第二代移民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故事的主角依然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萨姆·卡里恩。
(本章节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