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月不見,與記憶里的模樣相比,消瘦了的印象便格外鮮明。
「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忙著畢業的事,沒有好好吃飯……」
熟悉有力的懷抱終於令蘭又嘉鎮靜下來,顫慄漸漸平復,抽泣的聲音也被竭力壓了下去。
他認真地告訴戀人:「今天在醫院抽血的時候,多抽了幾管,順便做了別的化驗,結果都沒有問題,我很健康,只是有一點低血糖。」
因為頻繁發作的腹痛,他本想再做一個腹部CT檢查,可過敏的滋味也並不好受,沒有餘力再去其他科室折騰。
一個人的醫院太冷了。
蘭又嘉說完檢查的事,只覺得屋外的雨聲越來越遠,又仰起臉,看向近在咫尺的戀人:「剛從酒會回來嗎?我聞到味道了。」
「嗯,慶祝那顆鑽石。」
沒人提起那個蛋糕與那場過敏,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男人話音平靜,蘭又嘉從那雙漠然的灰綠色眼眸里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就有些難過地問:「為什麼不帶我去?」
傅呈鈞說:「外面下雨了。」
「但是上一次你捂住我的耳朵,帶我出門的。」
「不想讓別人用那種眼神看你。」
蘭又嘉害怕雨天,對此有種近乎於應激的劇烈反應。
每到下雨天,他身上會浮現一種令人著迷的恐懼與脆弱,像將要凋謝前盛放到極致的花,叫人移不開目光。
得到答案的蘭又嘉仍然堅持,半是撒嬌半是祈求:「可我想陪你一起去,那種酒會多無聊,有我在才比較有趣。」
男人仿佛被這句話取悅,帶著薄繭的指腹落在他頰畔,輕輕拭去那些殘留的潮熱淚水。
「以後帶你去。」他淡聲道,「如果不下雨的話。」
灰綠眸珠里映出的漂亮青年立刻笑了起來,被雨水誘發的驚懼、被拋下等待的傷心如幻影消逝。
他只剩一點點委屈了。
所以蘭又嘉小聲說:「那你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這一次。」
他從不對傅呈鈞撒謊,有什麼感受,就說什麼。
就算是覺得委屈,也要將委屈說出口才行。
除了那唯一一個,他不敢再提及的委屈。
但沒關係。
因為愛人依言哄他了。
燈光昏黃曖昧,輕柔纏綿的話語激起欲望的漣漪,聽了一整晚浮華恭維的男人難得動容,低笑著吻上他的眼睛,烙下似有若無的愛意。
也吻過更多地方。
於是蘭又嘉閉上眼睛,徹底忘了那場綿延整晚的暴雨。
唯有疼痛愈演愈烈,仿佛從靈魂深處奔湧出來,不止不休。
他像深海里被卷進漩渦的小舟,彷徨地隨波逐流,只能發出斷續的哀鳴:「疼……輕一點,我怕疼。」
而漩渦卻因此愈發暴烈,嗓音低啞地啄吻他的眼與眉:「聽話,嘉嘉。」
熾熱滾燙的體溫與心跳,填滿了空洞冰冷的世界。
他會聽話的。
翌日醒來,雨停了,大床的另一邊已沒了餘溫。
屋裡只剩蘭又嘉一個人,和滿身酸痛乏力的倦意。
傅呈鈞是真的很忙碌,此刻大約又在路上,去處理另一樁公事,或是出席下一場會議。
但他仍然覺得幸福。
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幸福。
日光淡藍的清晨,他安靜地蜷縮在被窩裡,漫無邊際地想像起今天下午的論文答辯,月底畢業晚會上要彈的樂曲主題,明年或許仍要獨自度過的情人節與生日……
直到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喂,請問是蘭又嘉嗎?」
「我是,哪位?」
「這裡是京珠市第三醫院檢驗科,你昨晚是不是取走一份血液檢驗報告,裡面包括了腫瘤相關標誌物的測定結果?」
「實在抱歉,我們的在錄入時發生了一些錯誤,你拿到的這份檢查結果是別人的,至於你的那份報告……」
說到這裡,電話那頭快而冷峻的語速終於放慢了些許,帶著某種平靜的憐憫。
「我想,你最好再來一趟醫院。」
第3章
「……CA199、CEA這些腫瘤標誌物的數值很高,血常規里顯示白細胞的水平也過高,我看到你昨晚入院時的主訴是食物過敏,除此之外,近期身體有沒有快速消瘦、局部疼痛之類的異常狀況?」
電話那頭的醫師耐心道:「如果存在這類情況的話,要儘快來醫院做進一步的影像檢查,因為血液檢驗結果提示有體內存在腫瘤的可能……餵?你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