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也很認真,令聽到的人條件反射般問:「要是做不到呢?」
「不會。」男人話音沉靜,「不會做不到。」
乍一聽好像是種盲目自信,但蘭又嘉知道,傅呈鈞的確是這樣言出必行的人。
他想要做的商業項目,就一定會排除萬難不斷推進,直至落地完成。
他說不打算和任何人建立感情關係,就真的不會愛上任何人。
這樣想著,蘭又嘉忍不住笑了,仔細挑出他話里的漏洞:「那你什麼都不答應我,不就可以了?」
愈漸濃重的夕陽拉長了孤零零的倒影,背離人群站在漫天華彩中,他明明笑著,眼眶卻是紅的。
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有些無奈的嘆息。
「嘉嘉,你知道我不會那麼做的。」
他像平常那樣低聲喚他的小名,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就在耳畔。
他說:「回家吧。」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蘭又嘉的指尖攥緊了手機,幾乎要哭了。
他聞到空氣里漂浮著一種自己夢寐以求的味道。
愛的味道。
如果曾經心心念念的戀人願意更早一些給他這個幻覺,不用多麼早,哪怕就在兩周前將他淋濕的雨夜。
如果他沒有接到那個突如其來的醫院電話,檢驗科沒有出錯,那份結果很健康的檢查報告一直屬於他。
如果一年前的生日那天,他不是躺在病床上獨自度過,而是能將那件幸好沒有被撞壞的禮物,送給匆匆趕來醫院的戀人。
如果……
沒有如果。
所以幾欲奪眶而出的晶瑩淚水,最終也沒有落下來。
穿過綿延一千公里的遙遠電波,傅呈鈞聽見了那陣極細微的抽泣聲。
他呼吸一窒,正要開口,聽見蘭又嘉的聲音先響起。
帶著些許哽咽輕顫,卻異常清晰堅決。
「我不會再回去了。」
「謝謝你這三年來的照顧,我只帶走了一個行李箱和那枚戒指,其他東西都任你處理,我不需要了。」
他的嗓音仍像初見時那樣清澈動聽,可說出口的句子竟是無法想像的陌生。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傅先生。」
就到此為止。
夏夜的空氣仿佛也因這句話而凝結了。
蘭又嘉仰頭望著遼遠的天際,看見黃昏悄然落幕,夜色覆蓋其上,腦海里無端浮現那抹剔透深邃的灰綠。
他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度近乎死寂的聽筒里,重新傳來男人冷得像結了冰的聲音。
「你要分手?」
「我沒有那麼說。」他語帶訝然,態度卻很溫順,「你說過我們不是在談戀愛,我記得的。」
聞言,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有一瞬間的加重,不假思索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重要。」
蘭又嘉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是什麼意思都不重要了,我不介意。」
「但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是在鬧脾氣,是我已經不再愛你。」
「我不愛你了,不想再待在你的身邊,一切都是過去式了。」
他語調平靜,言辭卻尖銳至極,將話說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追逐三年,蘭又嘉太了解這個深深愛過的人。
果然,幾秒寂靜後,聽筒里傳來冰冷急促的掛斷音。
他已經屬於過去。
而傅呈鈞從不回首。
路燈接連亮起,照耀著街角這道分外單薄的身影。
掌心緊攥的手機里已不再有人聲,他失了神一般靜靜立著,發梢落滿了昏黃的燈光與月暈。
不知過了多久,蘭又嘉很慢很慢地舒了一口氣,怔怔地想,這樣就是真的結束了吧。
這也算是很正式的告別。
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只是從今往後,他的生命里又要多出一塊歷歷在目,卻不可觸碰的空白。
幸好,這次不需要煎熬太久。
因為他剩下的生命,總共也只有半年那麼長了。
蘭又嘉收起手機,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耳邊全是馬路兩旁湧來的熱鬧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