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個叫蘭又嘉的幸運新人,即將擁有的遠遠不止是幾支為他量身定製的GG。
他將要擁有的,是許多人夢寐以求,卻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盛大光彩。
而他什麼都不用做,已有人為他規劃好了一切,只要攤開掌心,就能在瞬息間擁有整個世界。
何其幸運。
所以,為什麼是他?
他和眼前這個成名至今沒有傳出過任何花邊新聞,私生活空白到了近乎傳奇的奢侈品帝國掌權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一次,安娜同樣沒有機會失神太久。
因為驀然間,她聽見了男人沒什麼情緒的平靜聲音:「剛才的反應還算快。」
不像是批評,更像是讚許。
但安娜仍然語氣慎重地承認了錯誤:「對不起,傅總,以後我會注意。」
無論兩家公司高層之間有著怎樣的私交,作為普通員工,她的一舉一動必定牽繫著公司的聲譽,某種程度上,更象徵著己方上司的眼光和形象。
道完歉後,她見男人已經回過身來,不再對著窗景兀自出神,便緊接著道:「傅總,林秘在大約一刻鐘前打來過電話找您……」
她沒有忘記林映交代過的事,在與里昂先生的會面結束後,要第一時間請傅總查閱私人郵箱。
傅呈鈞聽到這句話後,也的確如她所想,很快拿起手機,打開了郵件。
修長指尖在輕緩滑動後便靜止下來,像是在查看圖片,又或許是文件。
總之,那應當是件重要且緊急的事。
可出乎安娜意料的是,男人的面色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明亮的屏幕光在那雙灰綠眸子裡反射出朦朧的光彩,一片漠然。
似乎早已對林秘書通過郵件傳達給他的事有所預期。
所以,應該可以繼續問下一件事了。
她這樣想著,稍作等待後,在耳畔綿延不休的雨聲里,再次主動開口道:「傅總,您今天接下來的日程安排,需要做調整嗎?」
傅呈鈞沒什麼猶豫地回答了她:「不用。」
也正是在這道話音出口的那一霎,安娜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並非毫無變化。
男人依然面無波瀾,唯獨聲音變得很冷。
冷得像一片倏地凝結成冰的翠湖。
令人駭然心悸。
窗外細雨淅瀝綿密,不止不休。
而他嗓音極沉,仿佛正壓抑著一場更洶湧暴烈的雨。
「至少在今天,不用。」
第66章
蘭又嘉從綿長的睡夢中醒來時, 湧入耳畔的只有一片寂靜。
他難得睡了一個安謐的好覺,睡得很沉很沉。
以至於睡醒之後,茫然地望著光線黯淡的空氣, 以為自己尚在夢裡。
因為身上一點也不疼。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 也許是一周前,也許是半個月前,他已經徹底用不到鬧鐘——找不到來由、遍布四肢百骸的劇烈疼痛,會把他從每一場日漸珍貴的睡眠中驚醒。
醒來時大多已汗水淋漓,先顫慄著去摸索放在床頭的藥盒, 倉皇吞下止痛藥後, 等藥效上來,驅走那陣徹心徹骨的劇痛,整個人漸漸有了一點力氣, 才能強撐著起來, 去浴室洗掉滿身狼狽。
當一切恢復到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平靜,太陽往往都還沒有升起,窗外仍是一片淒靜的濃黑。
所以這次不是被疼痛驚擾的自然睡醒, 美好得像個夢境。
正日漸衰敗著的軀殼變得很輕,輕得像一片沒有憂愁的雲。
好幸福的夢境。
蜷縮在被窩裡的青年這樣想著,連眨眼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眨醒。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夢境。
他先看到了天花板上老式繁複的吊燈、拉攏的呢料窗簾、木紋斑駁的衣櫃……是民國時期的裝飾風格。
他夢到了片場。
似乎就是在影片裡作為陳易秋家出現的那棟老洋房。
蘭又嘉記得這個房間,拍攝時不會帶到,平時被工作人員當作雜物間在用, 偶爾也會作為演員的臨時休息處。
此時房間角落裡仍堆放著不少器材雜物, 看上去亂糟糟的。
……好寫實的夢。
但這個夢裡也有缺失邏輯的虛構之處。
青年的目光驚奇地掃過整個房間的風景,最終停泊在了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有人伏在床邊,像是在守著他睡覺的時候, 也被睡意侵襲,不小心睡著了。
那人原本是坐在地板上,此刻上半身伏在床邊,看不到正臉,只露出一截線條硬朗的小臂,和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
蘭又嘉就想,他還夢到了聞野。
因為這個髮型實在很好辨認。
還有掌心烙刻著的獨特痕跡。
室內光線昏暗,耳旁瀰漫著輕輕的呼吸,對方睡著了,所以整個人的姿態都是放鬆的,自然搭放在床邊的手微微鬆開,掌心恰好對著他。
蘭又嘉安靜地看著那兩道橫亘在皮膚上的深深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