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調隨意,帶著開玩笑般的慶幸,聽的人便也微笑起來。
「嗯,我運氣很好。」他的聲音很輕,「我還以為沒有機會親眼看見非洲的雪了。」
他說得平靜,宋見風並未多想,只道:「按季節來看,這確實應該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也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場雪。」
「但明年還會再下的,或許會下得更大,畢竟氣候每一年都在變得越來越異常——人類恐怕快完蛋了,對吧?」
蘭又嘉認真聽著,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雙極美的眼睛愈發閃爍起來,如珠如鑽。
看得人心頭莫名一跳。
所以宋見風收回了原本想說的,即使錯過這次,明年也可以來看雪的安慰,眉峰微揚,不太確定地問:「蘭又嘉,我怎麼覺得你要哭了?」
「有嗎?是雪花吧,你看錯了。」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要伸手去抹眼睛?」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
白皙單薄的指尖拭過了泛著濕意的眼眶。
蘭又嘉很快說:「確認完了,就是雪。」
「你看,沒有新的雪飄進去,就沒有新的眼淚掉下來,對不對?」
為了向他證明這一點,那雙漂亮的眼睛特意眨了眨,透出一種天真的狡黠。
宋見風一時啞然。
他啞然地想,這一刻,無論那些閃爍的晶瑩究竟是雪還是淚,答案恐怕都只有一個。
「……對,是雪。」
雖然是承認的話,語氣里卻透著顯而易見的無奈。
無奈到令聽見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被雪花吻過的清澈眼眸笑得彎成了一道月牙。
他笑著,用很認真的語氣說:「謝謝你,宋見風。」
聽到這聲謝的男人,反應卻十分出人意料。
「不客氣。」他語氣很散漫地說,「好了,打住,後面的話就不用往下說了。」
「後面的話?」
「比如,『謝謝你帶我來這裡看雪』、『你是個好人』之類的——你不會打算說這種話吧?」
「沒有,我沒有打算這麼說。」
「嗯,幸好。」
「不過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好人。」
「……」
漫天雪花下,男人的神情變幻得很是精彩。
良久,他懊惱似地嘆了口氣:「我到底為什麼要多嘴?」
而始終盛在他眸中的那彎月牙,因此愈發爛漫了。
月牙笑著問他:「那天你說角馬大遷徙結束了,所以就沒去非洲,結果最後還是來了……非洲是不是真的很迷人?」
他便也聽見自己笑著答:「是啊,很迷人。」
這是個比雪花還要輕盈的答案。
仿佛萍水相逢的背包客之間的對話。
不染塵埃、不見情絲。
「那你對這裡熟悉嗎?」
「還行,給你當個導遊應該沒問題,怎麼了,想去哪兒?」
「離這裡最近的草原有多遠?可以帶我去嗎?」
「你想看野生動物?哈博羅內市區就有一個自然保護區,過去很方便。」
「它就在市區里?」
「對,不過在我印象中,這個保護區里好像沒有角馬。」
「哎?我不是想去看角馬……真的沒有嗎?」
「真的,它們是從坦尚尼亞遷徙到肯亞,跟波札那沒什麼關係,非洲很大,這是三個不同的國家。」
「哦……那波札那有沒有大象?」
——當然是有的。
金色的太陽在地平線上燃燒。
觀光車駛過空曠的黃褐原野,尋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隻正在雪中漫步的野生大象。
潔白的雪花拂過不夠潔白的象牙,沉悶的步伐邁動間,掀起塵土飛揚。
車裡的乘客看得格外專心,目不轉睛。
身邊的同伴就問:「要過去看嗎?」
他頓時面露期盼,又有些躊躇:「可以過去嗎?不會被……」
「不會。」未竟的擔憂被男人早有預料地接過,「只要你別走得太近。」
「而且雪這麼大,視野不好,就算它很想用鼻子甩你,恐怕也找不准方向。」
鵝毛大雪中,宋見風先下了車,撐起傘。
傘下很快多了另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