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殿內更靜了。
「別哭……」蘇禾用很低的聲音艱難的開口,想用手替他拭掉臉上的淚。
顧長風不知道自己何時已經落淚了,短短几月,他已為他落淚兩次。
「……不要哭,那些事我不怪你,長風,記得我從前說過的話嗎?」蘇禾撐出一個虛弱的笑,像是開到極致即將萎落枝頭的寒梅,「肩負天下大任,要好好做一個明君……」
一直到蘇禾再次閉上眼,顧長風都沒能出說一句話,只是失魂落魄的愣愣望著真的不會再睜開眼的人,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
最後一刻道長說了什麼?他還恨自己嗎?他會回來嗎?……
一切都混亂不堪,僅僅是前一刻的事而已,但越是去回憶,越是模糊,越是不真實,顧長風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而蘇禾也好想從來沒有再次醒過來過。
或許真的……都是錯覺。
殿門口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道身影,是著急趕來的顧清嘉,今日她也在宮宴上,如今匆匆趕了過來,見這滿殿肅穆,便也滯住了腳步。
夜深雪霽,天地間唯剩一片蒼茫,直至天光漸起,殿外一樹寒花已滿枝白雪。
明明是新年,張燈結彩的皇宮還沒來得及熱鬧便只剩一片死寂岑靜。
一直到天光大亮,顧長風才從合玉殿裡走出來,這混亂的一夜讓再見天際光明的他覺得恍如隔世,遠處蒼山一線,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皇宮琉璃瓦鍍了金光,枝頭白雪也染了暖暈。
這一夜的寒雪過去,那嶙峋枝椏上的梅花竟然開得越加灼艷了,顧長風過去折了最好的一枝——這是他昨日就看好的,很漂亮的一枝,開得最好。
帶著蘇禾回到了聖恩殿,令人將燒著的地龍撤了,暖春霎入寒冬,蘇禾原本冰涼的身體更冷了。
一隻雪白的倒膽梅瓶子擱在菱格窗邊的三足花几上,顧長風過去把那一枝艷烈的紅梅插/進去,還細心的往裡面放了清水。
他記得去年的冬天某一日他下朝回來,在窗外就看到蘇禾站在這個位置,展顏擺弄同樣的花瓶,裡面一枝瘦梅。
「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顧長風忽然愴然一笑,嗓音發顫。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他本想著道長近日不常笑,多半是這金玉皇宮太悶,想著今年開春帶道長出去走走,踏青郊遊陌上人如玉,但這報春梅尚在,他卻沒有等到春真的到來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