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瑾寧忽然問:「您說的盛熠這次離家出走,是什麼時候?」
老爺子說了日期。
是鍾瑾寧在讀大學時,發高燒住院的那段時間。
鍾瑾寧的手指蜷縮起來,指尖扣著手心,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從那時候開始,我才讓人從頭開始查。」
老爺子嘆息:「我不允許他們用盛家的身份在學校里搞特殊,小一也是以普通的學生身份在上學,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給小一辦了退學手續,只請家教上課,第一個發現小一不在家的,居然是家教老師。」
「我在國外的時候,小一曾經給我打過一通電話——說想請一位同學的家教老師,但是預留的聯繫方式打不通,想讓我幫忙找這位老師。」
鍾瑾寧猛地抬了頭。
老爺子望著他:「那是小一請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我答應了。我回來以後想起這件事,托人去查了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看到了在湖邊的監控。」
「然後呢?」鍾瑾寧迫切地追問,「您去找他了嗎?您幫了他嗎?」
「我沒來得及幫他。」老爺子道,「小一他自己解決了所有的事。」
鍾瑾寧的神情變得茫然。
「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他拿到了恩頌的精神診斷書和文山出軌的照片。診斷書和照片如果公布出去,恩頌創立的以戀愛為名的珠寶品牌就會陷入輿論當中,徹底垮台。」
「他用這個籌碼和恩頌做了交易,恩頌不願意自己多年的心血被毀,答應去精神療養院。」
「他查了文山名下所有房產,收集了藏匿的那些小情人的證據,和文山做了交易,斷絕關係,離開了盛家。」
「我很早就和文山談過,如果他的私德有虧,無論我是否活著,我都能保證他拿不到我名下資產的一分錢。」
老爺子苦笑:「我只是想防備文山沾上賭或者毒,萬萬沒想到,他會在私生活方面……」
鍾瑾寧只問:「那您後來找到盛一了嗎?」
「找到了。我向他道歉,想補償他,承諾以後換我親自帶他,但盛一已經不在意這些了,也不願意跟我回去,他那時候未成年,能打工的地方不多,寧願打黑拳惹一身的傷,住在一個小房間裡,也不想和我回去。」
打黑拳,惹到一身的傷?
鍾瑾寧的神思恍惚,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猛地抓緊,痛楚到難以呼吸,突然想起自己記憶里和盛熠最開始相遇的那晚。
黑暗的雨夜,亮著燈的便利店門外,唇角帶傷的少年看來的視線。
為什麼,他當時會忽略少年臉上那麼明顯的傷口呢?
如果他沒有因為高燒忘記那天的事情,盛一是不是就不用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變得那麼狼狽?
「萬幸,你進了鼎晟實習。」
老爺子慶幸道:「我用你勸動了他。」
鍾瑾寧回了神,怔然:「我?……」
「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需要什麼念想才有力量往前走。」
老爺子道:「你是他唯的一念想,而你在鼎晟工作,就是我談判的籌碼。」
「你在C大上學,獲得過很多全國性競賽的獎項,不會喜歡比自己更笨的人。你在鼎晟工作,說不定會碰上為難你的上司、同事。」
「我很感謝你曾經救過小一,但是我不會給你的實習資格、未來的工作方向提供任何的優待。他要是想離你更近,要是想以後在這方面保護你,就必須接受我的安排。」
「雖然聽上去不近人情,但是很有用,小一他答應了我重新回到高中,也答應了定期來老宅學習我安排的課程。」
「這幾年裡,我也在努力抽出空來,和他說話,儘量多一點相處時間,但是收穫甚微。」
老爺子誠懇道:「我已經這個歲數了,半隻腳都踏進了棺材裡,我想要彌補我的錯誤,只是太過慎重,反而畏手畏腳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今天拉下臉來,想請你幫這個忙。」
鍾瑾寧的心尖酸澀,道:「丁董,其實您今天不必找我的。」
老爺子失望問:「你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
鍾瑾寧道:「他知道您在努力和他打好關係,他也知道你們只有下一盤棋的時間,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也會選擇回去見您——這已經是他的回答了。」
鍾瑾寧離開了丁董的辦公室。
盛熠在外間的接待室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抱著手臂,臉色特別臭,時不時望一眼辦公室的門。
見鍾瑾寧從裡面出來了,盛熠的眼前一亮,大步沖了過來。
「哥哥!」
盛熠衝到鍾瑾寧的面前,注意到他微微泛紅的眼角,臉色一變:「怎麼了!老爺子為難你了?」
盛熠急得轉身要往裡面走,被鍾瑾寧拉住了。
「丁董沒有為難我。」鍾瑾寧笑了笑,拉著盛熠的手,「他問我的父母什麼時候回國,想一起吃個飯。」
盛熠渾身的火氣噗嗤熄滅了,臉上浮起傻兮兮的笑容,背後像有粉紅花花在轉,問:「真的?」
「真的。」鍾瑾寧道,「我答應了,等我爸媽回來,可以一起吃個飯。」
又歉意道:「啊,我忘了問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