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片刻,抬手接過,低頭輕聲道了句:「多謝。」
蠟燭餘光照出他清正而堅毅的臉,臨別前趙錦繁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起眼睛回道:「敝人姓言,名懷真,字道卿。」
那次別後,趙錦繁久未再見過言懷真。聽說他因為福來一案執意推翻刑部侍郎所做的論斷,而被排擠,幸而大理寺的柳寺卿十分欣賞他的為人,想辦法將其調進了大理寺,負責修訂例律。
大周建朝百年,陳規陋習繁多,修訂例律之事極其繁瑣,且不比一些在外建功立業的差事,升遷艱難。
不過他認為此事意義非凡。
「法之所始,一為約束,約束有權之人不濫用手中權柄,二為保障,保障百姓安居樂業,有法可依,社稷方穩。」
之後幾年,據說大理寺出了位字寫得極好的少卿,父皇邀其替他抄寫經卷。
趙錦繁隨兄長們一起給父皇請安時,透過半卷的畫簾,看見言懷真端坐在書案前,聚精會神。
他的字寫得方正,恰如其人,正直板正,克己復禮,是為真君子也。
「老九,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走!」四皇兄推了推站在畫簾前的趙錦繁。
室內端坐的人筆鋒一頓,略偏頭朝窗外望去,正與趙錦繁視線相撞。他抬手鄭重行了一禮,如當年在偏殿時一樣。
無論是做小官還是做要臣,他自始至終都貫徹初心。
儲位之爭過後,朝堂士氣低迷,人心四散。病重的父皇為振奮士氣,整頓朝堂,重新樹立君威,提議由剛被立為儲君的她主持冬獵。
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各路人馬集結在西郊皇家獵場,除了信王。信王半點也沒將趙氏放在眼裡,她自然也沒那麼大面子能請動他老人家。
言懷真也在這次冬獵受邀的官員當中。
一整天圍獵下來,眾人皆收穫頗豐,除了趙錦繁,因公認的不擅騎射,所獲獵物寥寥無幾。
夜裡營帳外升起篝火,空氣中彌散著烤肉的香氣。氣氛一派祥和,趙錦繁對養生之道頗為堅持,早早睡下了,大約是白日累了,這一覺她睡得格外沉。
深夜,趙錦繁正睡著,忽聞見一陣刺鼻的煙味,緊接著耳邊響起焦急的人聲。
「有刺客!」
「太子呢?」
「殿下還在裡頭!怎麼辦?」
趙錦繁驀地睜眼,才驚覺自己已被火光包圍,外頭還不時有火箭射來,火勢愈演愈烈,濃濃黑煙燻得嗓子生疼,她嘶啞的求救聲被外頭嘈雜的馬蹄聲,尖叫聲,和刀劍相撞的聲音蓋過。
眼前的火光像一堵隔離她與眾人的屏障,她出不去,外頭人也進不來。濃煙讓人喘不過氣來,她開始覺得昏昏沉沉的。她提醒自己這種時候千萬不能睡,使勁掐著自己的手臂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環顧四周,從床上拉起一床還未被火焚燒的被單,緊緊裹在頭上,找准里出口最近的位置,奮力往外沖。
吸進肺里的仿佛不是空氣,而是熱油,火辣辣的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前路被黑煙包裹,她全然看不清,頓時失去了方向感,如迷途的鹿一般四下亂撞,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