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人爽朗,同人打交道分寸拿捏很準,因此人緣極好。他極懂看人眼色,左右逢源,尤其會討先生的喜歡,因此在讀書時先生一直對他頗為看顧。之後他入朝為官,也很討他上級喜愛。臣想這或許與他幼時在街邊討錢,受盡人情冷暖有關。」
「不過他這人看似圓滑,在某些方面卻不懂變通。如果說張永為人外圓內圓,那他則是外圓內方。」
趙錦繁道:「比如說?」
沈諫道:「比如他在街上看見有地痞欺辱老弱,明知打不過地痞,還要上前為被欺負的人仗義執言。說得好聽點那叫正直不畏強權,說的難聽點叫不自量力,多管閒事,死腦筋。臣知道那是因為他幼時與母親孤兒寡母常被叔伯欺凌,因此看到同樣被欺凌的弱者,沒法坐視不理。」
「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從前眾友人一道喝酒談及心中抱負,我們之中大多數人都說是為了兼濟天下,呵,這也無可厚非,讀書人誰不是受聖人言聖人訓,心懷治國之志呢?可他卻不一樣。」
趙錦繁問:「如何不一樣?」
沈諫回道:「大家問他為何讀書?他說想要大好前程,最重要是想變得有權有勢,當然如果有閒心他也願意順帶報國。其實大多數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但很少有人被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飾自己,而像他這般把話說的那麼直白。」
趙錦繁道:「這倒也算是心懷抱負,志向高遠了。」畢竟以他當時的處境,想變得有權有勢著實不易。
沈諫道:「無論心中有何抱負,是為國為民還是為己,那會兒大家都有同樣目標,也算是志同道合,處得愉快。後來嘛……我想陛下已經知道臣與此人之間有何過節了吧。」
趙錦繁「嗯」了聲。
沈諫道:「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之後臣便沒同他再打過交道了。」
趙錦繁問:「那關於他泄露考題一事,你知道多少?」
「四年前那會兒,臣混得可沒他好。他出事那會兒,臣不在京城當差。」沈諫頓了頓,「話雖如此,但作為曾經的『友人』,臣還是稍稍找人打聽了一二。」
他看了眼安靜坐在趙錦繁身旁的荀子微,道:「應該比二位了解的稍微多些。」
趙錦繁直言道:「那你覺得此事可有蹊蹺?」
沈諫道:「陛下是想問臣,他有沒有可能是冤枉的?」
趙錦繁道:「不錯。」
沈諫道:「臣認為……沒有。」
趙錦繁問:「為何?」
「方才臣說過,他是個非常死腦筋的人。如果一件事不是他做的,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的。」沈諫道,「據臣所知,當年是他自己親口在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對自己泄露考題一事供認不諱。」
趙錦繁道:「他自己承認的?」
沈諫道:「不錯。那會兒他母親已去,又尚未成家,孤家寡人沒什麼能威脅他的東西。臣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會讓他承認一件自己從未做過之事,更何況這事還是死罪。」
「所以臣認為,此案他無冤。」沈諫下結論道。
趙錦繁若有所思,一股害喜的勁從胃裡往上冒,她捧著手中溫熱的酸梅飲抿了口,緩了一緩。
沈諫坐得老遠便聞見她杯盞中的酸味,微微蹙眉,心道她從前有那麼愛吃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