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面對季卿那張女媧精修的臉,又有些不舍。
腦子裡勾勒出對方被席沉衍嚇得面色慘白,泫然欲泣的模樣,嘆息一聲去摸口袋裡的小包紙巾。
然而席沉衍臉色不變坐了進去。
他在趙乾驚恐的目光中吩咐,「去坐副駕。」
趙乾暈乎乎地去了,又聽見后座傳來的交談聲。
「你的助理看起來要碎了。」
「嗯。」席沉衍掃了一眼季卿。
青年倚靠著皮質座椅,眼瞼半垂,漂亮疏離的臉上一片漠然,纖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撕開塑料包裝,而後低頭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嚴俞知道你跑出來嗎?」
「……不知道。」
季卿把剩下的塑料包裝團成團,丟進垃圾桶,「我查過了,今天診斷學專家浩斯博士,來國內參加研討會。這大概是季嚴俞框我過來的理由。」
反骨告訴他,不想去。
席沉衍摩挲著指腹,一言不發。
他有很多種辦法,送季卿去見浩斯博士。然而只需要對方瞥來一眼,或大或小的計策便隨風飄散。
人與人的關係,奇妙而不可理喻。
以往他對季卿不屑一顧。
現在,腦子裡全是季卿面對季洪峰時,平靜講述遭遇的一舉一動。
越平靜越委屈。
季卿有種讓人為他心疼的漠然瘋感。
複雜又迷人。
席沉衍深呼吸一次,打開助理髮給他的文檔,從圓周率的後一百位開始背誦。
以此來平復過於起伏不定的心緒。
季卿餘光掃過,「你們席氏入職都需要背圓周率的嗎?我上次去你們分公司,每個人辦公桌上都貼著這個東西。」
不好解釋。
席沉衍頷首,佯裝鎮定,「分公司涉及軟體開發和遊戲製作,他們需要圓周率提供靈感。」
語氣嚴肅,一副正直做派。
季卿掀起眼皮,對上了席沉衍波瀾不驚的視線。
信了。
「嗯。」他低低應了聲,轉而把注意力放在張倩優剛發來的信息上。
「老闆,海城藝術博覽會,你和我們一起走,還是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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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喻糾瞥了眼噤若寒蟬的助理。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你熟悉我和上一位的不同。他熱衷參加大型活動和藝術展覽,從而提高知名度,我不喜歡,對海城藝術博覽會也沒有興趣。以後這種可有可無的展會,不要再問我意見。」
「好,好的。」
助理低聲回答,喻糾眼底的戾氣和森然,令他的掌心不可控制地冒出汗液,泅濕了乾燥的紙張。
他試圖去翻下一頁喻糾的工作計劃。
半晌後,沒成功。
傍晚的橙紅夕陽灑進書房,繾綣地貼在牆面上長身玉立、面具蓋臉的青年畫像上,又倏然收攏,倒映在喻糾漆黑如墨的眼瞳里。
喻糾緩慢眨眼,眼前好似浮現出季卿的模樣。
他把頭埋進季卿的頸窩,鼻尖清淡的雪松香氣,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師尊,你又去找樓思危了?」
「嗯,他傷了你,我掀了他的黃雀樓。」
季卿輕撫過徒弟的腦袋,感受著對方微微顫抖的脊背。
他本不想思考兩人當下的姿勢,實在是喻糾身體抽條後,太高了。
如今比他高一個頭的青年委委屈屈的垂著腦袋,蹭著脖頸,黑亮的髮絲若有若無的撩著,有種古怪的癢意。
季卿側頭去躲。
沒成功。
喻糾跟得更緊了,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說出的話都是悶悶的,令人憐惜。
「師尊下次可以帶我一起嗎,我獨自留在霜回峰,害怕。」
季卿嘆息一聲,到底心軟,沒再躲。
分明他養喻糾,都是照著季嚴俞養他的樣子養的。
怎麼會把一米九的青年養成這樣的驕縱性子。
他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喻糾弓起的脊背,學著季嚴俞的樣子,端起威嚴,「元喻,像什麼樣子,站直說話。」
「嗯。」喻糾應聲,掀起眼皮去看季卿疏離漂亮的眉眼。
隆起的唇珠被霜回峰的寒風一吹,有些白,像是潭底冷意滋養的岩石,有種侵入四肢百骸的淡漠。
倏然生出塗抹、打碎的心思。
他收回視線,垂下眼帘,眸光沉沉。
「師尊,我讓器修閣做了一個面具,戴上它,比試時氣息幾近於無。你給你戴上好嗎?」
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