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接過小男孩遞來的塑料劍,和人有來有往地玩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聽著身後人和老人家友好的交談。
等他把小孩手中的劍挑到自己手上時,席沉衍已經成功讓老人家主動從「小伙子」的稱呼改成「阿衍」。
季卿瞥了人一眼,對這位的社交能力有了新認知。
席沉衍笑笑,告別了老人家,繼續推著季卿往戲台子去。
「父母離世後,我被叔叔送到了師父那裡學習京劇。同齡人少,講不上話,和師父、師兄們混久了,就知道長輩喜歡聽什麼話。」
季卿突然想起洛開寧把他當傻子玩的那句話。
『沉衍小時候被關過小黑屋,沒有安全感,你給他抱一抱,他就會感動地說實話。』
除了安慰季嚴俞,他不擅長安慰其他人。
在修真界,玄霽或者元喻心情低落時,他總是選擇把人打得半死,累了困了,就不會想太多。
戲台子到了。
輪椅也停下。
紅娘正端著托盤唱著,「自古道佳偶於飛怨偶愁。」
季卿在喧鬧的人聲中輕輕環住了席沉衍的腰,像是抱住了小時候的自己。
「你很厲害的。」
後趕來的趙乾剛好看到這一幕,恍惚間又捕捉到席沉衍黑沉的眸子有一瞬間的血紅。
他揉了揉眼,再去看,什麼都沒有。
席沉衍短促了笑了聲,沒動,任由人抱著。
等坐在輪椅上的人迷迷糊糊垂下眼帘,才試探問了句,「這段時間你看起來很累。」
季卿含糊應聲,「副作用吧,過幾天就好了。」
即將陷入黑暗時又瞬間清醒,猛地看向紅色大棚遮蓋的一角。
那邊,喻糾側身躲過視線,聽著不遠處的問答。
「怎麼了?」
「有人盯著我,很熟悉。」
被說熟悉的喻糾沒笑出聲,嘴角卻小幅度勾起。片刻後又想到什麼,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聽著助理的匯報。
「目前送去給季卿的禮物,都被季嚴俞和席沉衍還回來,這兩天送過去的都被拒收。」
助理小心翼翼去看喻糾的臉色,想到季沐思的下場不禁抖了抖。
在乎時,再貴重的東西,隨手就給了。
不在乎了,除了一條命,你在意什麼他就毀什麼,棄之敝屣。
他偏頭去找季卿,那位和季沐思長相有七八分像的青年已經離開。
或許他該給人提個醒,以免步季沐思的後塵。
然而念頭剛起,就覺肩膀被捏了一下,緊接著是喻糾冷然的聲音。
「亂想什麼呢?」
強烈的痛感讓助理面色發白,當即收了心思,小心翼翼道:「喻爺,需要挑幾框新鮮的楊梅,給季二少送過去嗎?」
喻糾收手,平靜道:「給席沉衍送去。」
給季卿,會被退。
喻糾跨步離開篷布的遮擋,凝視著師尊曾經待過的地方。
「想得到的人,總該自己爭取的,是嗎?」
像是疑問又像是隨口吐出的一句話。
助理嘴唇微顫,連忙應是。
太陽高高掛起,六月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戲台子外的一長排小吃攤依舊火熱,油鍋里有歪扭的煙飄飄然往上,肉類煎炸的香味順著熱氣急急湧來。
席沉衍瞥了眼額頭冒出細密汗珠的季卿,讓趙乾去買些乾淨清淡的小吃,抱著熟睡的季卿往車上去。
空調的冷風吹散了暑氣,席沉衍將季卿的腦袋搭在他的肩膀,垂眸打量熟睡中的人。
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清明時節。
那時候,季卿睡著,他一靠近,就被人扼住喉嚨。
琥珀色的眸子漏出來的戒備和冷漠,令他後知後覺地認識到那失去的兩年光陰,這人或許碰到了不開心的事情。
腦子裡划過的第一反應是愧疚,而後是心疼,密密麻麻的酸意將他淹沒,帶來類似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好在,短短四個月,季卿的改變明顯,冷漠和疏離肉眼可見的散去,有了人氣。
席沉衍撥開季卿額間的碎發。
他想,未來的十年二十年,終將有一天,能彌補一團迷霧的兩年。
將暖陽引到這人身上,看著他翻湧的靈魂,變得波光粼粼,柔和得像是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