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過身,再度背對後方的人。婁琤一見他笑,又立時敗下陣來,兩手不協調地緩了會兒,才重新幫他整理髮結。
訾驕感受到頭髮上輕微小心的拉扯,將手中一直在擺弄的剪刀放回了桌子上。
約莫小半柱香後,大部分打結的頭髮都被拆散捋平,還有幾個實在解不開的便只得剪了,藏在長發里也瞧不出來。
外頭天色已暗,村中大家都睡得早,訾驕綁起頭髮洗面漱口,繞過堂屋旁的木櫃進到裡間,正瞧見婁琤往地上鋪蓆子和薄被。
因著常年獨自生活,婁琤家裡唯有一床厚被一床薄被,現下多了個人,他便將原本收起的蓆子和薄被也拿出來打地鋪用。
他指了指鋪好厚被褥的床,「你睡上頭。」
訾驕坐到床邊,摸摸厚軟的被子,「如今天氣還涼......」
「我身子骨好,晚上多墊幾件厚衣服就行,凍不著。」婁琤截過他的話,手腳勤快地往蓆子上多鋪了幾件衣服。
訾驕扶著床沿微微前傾上身,悄聲道:「謝謝琤哥。」
婁琤腳步頓亂,埋頭不語,只一味幹活。
第3章 老二 我是老大
前半夜訾驕依舊睡不安寧,即便縮在暖熱的被窩裡,思緒卻仍處於警惕的狀態,屋外的零星聲響也會促使他迷糊地睜開眼睛,確認周身無虞後再緩慢合上。直到後半夜,他才睡得更沉些。
早晨醒時,床下已沒有人影,鋪蓋也都收了起來。訾驕套上寬大的衣袍,用布條子將腦後的長髮紮成一束,大致打理好後走到堂屋,歪頭瞧向院子,「琤哥。」
晚上半夢半醒得不踏實,起來時雙目便總覺沉甸甸的,他迷濛地半闔下眼,抬起袖口擦擦眼睛以圖拭去那份讓人睏倦的沉重。婁琤循聲轉頭,看見的便是穿著自己衣服的人用寬鬆的袖子小幅度揉著臉,跟睡醒了用爪子洗臉的貓一樣。
耳背莫名燙了一陣,婁琤丟下正在乾的活起身,「熱水在廚房,我給你拿。」
他調和好熱度適宜的溫水,端出來放到院裡,又來回一趟,把鍋里溫著的粥、鹹菜、臘肉蒸蛋擺到堂屋的桌上。訾驕洗漱完一抬頭,便即刻能坐下吃飯了。他捏著筷子喝下幾口粥,明明身在普通的村子,卻突兀有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
吃完飯,訾驕動手把菜碗端回廚房,勉強算給自己找了點活干。他到院中撿了張小杌子坐下,原本在婁琤跟前來回打轉的狗見他過來,撒歡地湊到他雙腿旁,拿頭和鼻子親昵地拱他。
暖融融的皮毛貼在腿邊,訾驕此時倒不再怕它,眉目間勾勒出幾分笑意,撫摸它毛茸茸的腦袋。狗被揉搓得舒服了,脖子一伸把下巴墊在他膝蓋,後腿放鬆地坐下,兩隻圓溜溜的狗眼往上專注地盯著他。
訾驕轉向另一側的婁琤,「它叫什麼?」
「婁二,也可以叫它老二。」婁琤正經道。
老二?訾驕目光掃視一圈院內,仔細瞧了瞧狗窩裡頭,「還有老大嗎?」
婁琤靜默片刻,伸手指指自己。
我是老大。
「......」訾驕沒料到狗的老大是個人,與他對視的下一瞬忍不住展顏笑開,眸內的光晃蕩出粼粼的波紋。
婁琤紅著脖子低頭繼續幹活,用鑿子在一塊方正的木板上鑿孔。
他的院子靠院門那側的牆邊辟了塊細窄的小菜地,種一些平日裡吃的白菜、黃瓜、茄子;菜地過來是狗窩,狗窩帶頂,擋擋平常的風雨都不是問題。瓦房連著院牆的那塊夾角處搭了棚子,棚子下堆放著好些木匠用的工具。
訾驕邊摸著狗腦袋邊聽他敲敲打打,饒有興趣地打量那些工具,「你是木匠嗎?」
婁琤點頭,又搖頭,「不算專做木工活的工匠,偶爾會攬點簡單的生意,做做凳子桌子。」
他按上一條板凳腿,續道:「有時候帶著老二去山上打獵,得了好的皮毛跟肉就拿去鎮上賣。大部分時間都得下地。」他撇過頭在肩膀處揩了下額角迸上的木頭碎屑,「反正為了養活自己,什麼都干點,家裡就我一個,這些年還攢下不少錢。」
婁琤忽然抬頭,目光灼灼堅定地看向訾驕,「雖然我不比鎮上那些富戶有錢,但不會讓你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