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父母健在的時候,作為大哥二哥的薛志安和薛長明還會赴宴,為薛鴻雲慶生。薛老辭世後,兩位哥哥來得頻率日漸減少,薛志安每回都以身體不適為由請辭,表達歉意,再寄一份禮來,面子上總是過得去的。
二哥薛長明的性子最溫和,對於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一直都是能照顧則照顧的姿態,從不缺席,準時奉上壽禮。然而近幾年,也許是年齡上來了的緣故,理由變得和大哥一樣,流程也變得一樣。先致歉,再送禮,最常派女兒權西野去,偶爾家中的權夫人也會同女兒一起來。
明面上沒有撕開,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薛家三人陣營明顯,倆兄弟明里暗裡都不待見薛鴻雲。
但至夢又牢牢掌握在薛鴻雲這個女人手裡,他們縱然再不請願,也沒辦法當著面表達不滿,只能用這種方式宣揚立場,膈應薛鴻雲。
今年生日,排場照舊。權西野還是替父赴宴,母親權韶念主動要求跟著她一起去,權西野很樂意媽媽有這樣的想法。權韶念同樣是名門出身,家中有四個兄弟姐妹,她位居第二,是最早出嫁的。出嫁後成為了全職太太,一直在家,家中沒什麼東西需要她操勞,她卻也不怎麼出門,偶有的幾次露面都很低調。
只有女兒帶著的前提下才願意去外面走一走。
權西野和爸爸心裡都清楚原因。在權韶念嫁給薛長明之前,曾出過一次車禍,腿上留下了一條永遠難以癒合的疤,走路也成了問題。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她興許不會那麼早出嫁,或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芭蕾舞者,到了這個年齡,也應該是資歷頗深的舞蹈老師了。
可就是這場車禍,導致她腓總神經嚴重受損,雖然撿回一條命,左腿卻落下終生的疾。腳趾幾乎不能上翹,足下垂嚴重,不說跳舞,像正常人一樣走路都難。這些年權韶念做過不少康復訓練,藥也吃了,針也灸了,但都沒什麼成效。
權西野知道這件事一直是母親心頭的陰霾,小時候母親從沒有對她透露過這件事,只說是受傷才導致行走不方便,還怕她嫌。她是從父親口中得知的原委,當年那位肇事者已入獄,算了算如今也差不多重歸社會了,而權韶念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恢復到健康的狀態了。
這件事傷在家裡每個人的心裡。權西野從小就很保護母親,不覺得她的姿態醜陋,也不允許任何人多嘴一句。權韶念是家中女兒里相貌氣質最好的那個,從小學舞,練出了肯吃苦且要強的個性。事故發生後,很長一段時間無法面對自己。但她面對女兒,又會說,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有了西野,她就什麼都不怕。
父親同樣很愛母親,權西野隨母姓,家中隨母姓的除了薛燁,就只有她。聽母親說,那段難熬的時光都是薛長明陪著她走過的,說起來薛長明和她是高中校友,也算半個青梅竹馬,倆人一直對彼此有好感,只是誰都沒主動戳破,大學畢業後才正式確定關係。
車禍之後,權韶念還和薛長明提過分手,她的自尊心太強了,沒辦法接受自己以這樣的面貌和薛長明走在一起。薛長明沒同意,當天就向她求了婚,說願意一輩子愛她、疼她、照顧她,願意當她的左腿,永遠相伴她左右。
說起這段往事,權韶念臉上總會露出難見的幸福神采,父親是她灰暗時期的一道光,一直照耀到了現在。那些曾經許下的諾言至今依然有效,家裡的大事小事,都是薛長明一手包攬,沒有累著過她,倆人生完一個女兒後再沒打算要孩子。
權韶念腿腳不好,他就時常帶著她訓練,幫她揉腿,期間一直沒有放棄過治療,只要一打聽到什麼名醫,就會立馬花重金請人家過來診斷。
權韶念感受到幸福,然後是痛苦。如果是健全的她該多好啊,日子一定會比現在更快樂。薛長明的生活不全是圍繞著她,他也有正事要做,時常要會面一些重要合作夥伴、參加一些上層的交流活動,作為妻子的她不敢陪同,不想在重要的場合丟他的臉。
薛長明沒覺得她丟臉過,依舊走哪兒帶她到哪兒。他的坦誠讓權韶念更加難過,更加覺得有如此缺陷的自己不配擁有。平常的時間,權韶念都呆在家裡,澆澆花,看看書,彈彈鋼琴,從前的芭蕾舞鞋早已荒置在家裡的某個角落,仿佛從未出現在她生命中。
這些年,薛長明更忙了,忙著籌備什麼,陪伴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夜晚熄燈後倆人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有源源不斷的話可聊,他開口就是工作。權韶念沒管理過公司,無法參與,也無法提供幫助。這時候,薛長明會吻一吻她的額頭,說早點睡,晚安,然後翻身背對她。
當事人也許不會懂,體貼有時候是一種禮貌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