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薛家的前一天晚上,母親告訴她,從今以後,不要相信家裡的任何一個人,越親近的人越想致她於死地,也不要相信外人,越陌生的人越想看她笑話,更不要相信所有靠上來的男人,男人是世界上最精明也是最殘忍的儈子手,她要想活下去,活得敞亮,活得堂堂正正,就要比他們更加精明,更加殘忍。
事實證明,足夠狠戾才是生存之道。
而薛燁身上沒有這股狠戾,他沉醉於兒女情長,從小敏感,是朵需要靠大量的愛大量的陪伴滋養才能綻開的嬌花,母子倆的秉性截然相反,自然的,薛鴻雲不會指望他。
沒從母親身上獲得的關注在學習上得到了,薛燁從小成績好,考上麻省理工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他本碩讀的都是金融,每天的生活重複而單調,不是上課就是參加小組會議和項目實踐,剩餘的時間就泡在圖書館學習,準備各種考試。
無論是中學還是大學,學校里總是亞洲人和亞洲人玩,白人和白人玩,而他不一樣,他既不怎麼和亞裔玩,也不怎麼跟白人玩,薛燁很少參加社團活動,玩得好的朋友單只手就能數過來。
那天,學院開展了一次跨學科講座,主題涉及金融學和社會科學,當天正好沒什麼事,於是他鬼使神差般地去聽了。
過程中,薛燁沒那麼專心,這場talk偏學術,交叉了很多不同的學科,他聽得有些想睡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了自由提問環節。
一道清晰有力的女聲喚醒了他的耳朵。
薛燁抬起眼皮,下意識去尋找聲源,終於在對面看到那個正在提問的女生。一個亞洲女生,不像是越南、韓國或者日本人。
「......當前的金融體系下,如何衡量不同社會群體在金融資源獲取上的公平性?是否有社會學模型可以用於評估這種公平性?」
他不知道她前邊和教授對話了什麼,只恍恍惚惚地捕捉到了後半段。她幾乎沒有一點奇怪彆扭的口音,自然的像native,除非在此土生土長,不然多多少少都會帶點口音,何況是一個外國人。
之後的提問環節,都能看見她的身影。
薛燁的困意漸漸消失。
「What#039s your name?」
在最後一個問題問完後,教授反問她的名字,似乎對她的積極性很感興趣。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也跟著全神貫注起來。
「Nana.」
原來她叫娜娜,是來自倫敦大學學院的一名交換生,學的是社會學。
娜娜,不怎麼特別的名字。
這樣一個不特別的名字,被他的身體無意識記了一周。一周後的一個清晨,薛燁去圖書館自習,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電腦屏幕上,沒留意周圍人的變動。終於,他大功告成地合上筆記本,正好看見了坐在正對面的女生。
這張面孔——
「娜娜?」
薛燁不知道自己搭錯了哪根神經,竟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了,好像和她很熟一樣,音量還不小。他趕緊捂住嘴巴。
對面的娜娜抬起頭,略微迷惑地抬高了眉。
薛燁趕緊垂下眼眸,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表現得這麼心虛。
過了一會兒,一張紙條順著桌面進入了他的視野,是對面遞來的。
上面寫著:
Do you know me?
她的字體和本人有些不一樣,字很狂放,人看著卻很斯文。
薛燁還是低著頭,因為剛才冒失的行為,遲遲不敢直面她。他迅速地摸了摸周圍,發現沒帶筆。
這時,一根筆遞了過來,遞筆的手沒有松,薛燁順著手望過去,終於把她看清。
她沖他一笑。
薛燁又低下了頭,這次又是因為什麼,他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