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罷。」謝皇后白淨溫柔的面龐勾出一絲和藹的笑意, 「翡翠,賜座。」
裴明繪這才起身,在香霧迷離里, 她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了後宮之首的謝皇后,她正襟危坐在鳳案之後, 朱色鳳凰漆屏之前,她微微揚起下頜,由此到潔白的頸項,便是畫家之絕筆。
裴明繪入座之後,謝皇后先是問候一下她與她的哥哥,方才說到了今日要她前來的目的:「裴小姐久經商事,想必也看到了東市的景象,本宮甫聽裴小姐的建言,便覺驚奇,本宮業與陛下商榷過,此法確實可行,若是行之,便可消除許多積久之弊病,不知,裴小姐可願領銜之?」
裴明繪業已經過深思熟慮,便提群起身,再叩首,道,「妾以微末之身,得皇后娘娘提攜,自當昧死以報。」
謝皇后的臉上漾出一片舒心的笑容:「此非本宮的意思,乃是陛下的意思。今商業凋敝,正當除弊革新,你的建議正當其時,來日當大有用處。只是你如今只是商賈之身,卻無官身,來往行事若是總假他人之手,未免太多不便。可宮中尚未有專職女官,本宮良久思忖,決定受你廷女官加以侍中之職,入禁中受事。」
裴明繪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官職,她原本以為自己就只是以商賈之身輔以政策,只待落實之日便當全身而退。
怪不得今日哥哥那般說,他是早就知道自己會得到官職嗎?
驚喜之餘,裴明繪未免有些擔憂,自己以女子之身,未免朝野不滿,兼之朝廷又以儒學為官學,天知道那群占據朝廷的口舌伶俐的儒生們會說什麼話。
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裴明繪恭敬叩首,再拜謝恩。
謝皇后欣慰地看著她,雍容的眉眼之上浮漾著一絲寬慰之意,她垂下眼睫,過了會兒又抬了起來,她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柔聲道,「自我大漢定鼎以來,未曾有女子加官理事。你既有才華,又有機遇,還望你不要辜負陛下與本宮的期待。」
等裴明繪出了椒房殿之後,便在宮娥的引領下準備出宮,走過開滿杏花的杏花林小徑,她不禁沉醉在氤氳的杏花香里,陶醉在眼前著粉白相間的景色里。
雪色澄澈,胭脂萬點。扶疏里,天遼闊。
清淡的帶著糯米香的杏花香味撲鼻而來,讓她上下起伏的心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經過了一個寒冬的漫長歲月,她幾乎都要忘記了春天是這麼美好。
裙裾拖曳過落滿杏花花瓣的白色石磚,她抬頭望想被花枝分割得斑駁的純淨的藍色天空,清風過,簌簌杏花落。
杏花滿枝頭,像是琥珀或玉石精心雕刻而成,嫩黃的花蕊之上棲息著美麗的蝴蝶,撲閃著絢爛的翅翼。
透亮的陽光與斑駁的花影落在她的白玉般美麗的臉上,讓她雪白肌膚發著柔和亮麗的光。
她的心神完全被攝住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原本引路的宮娥已經不見了身影。
繽紛杏林里,不速之客來。
一雙黑色長靴踩過地上純潔的杏花,這一次,它們沒有被踩成花泥,而在長靴移開之後,依舊舒展著自己美麗的身軀。
危險在一步一步逼近,她卻全然沒有意識到,一片杏花打著旋從枝頭飄落,落在她的鼻尖,而又旋轉著飄落,跌入花海里。
有些癢。
她一回頭去,正正撞進一雙盈著笑的眼眸。
疾風過,杏花如雨傾。
依舊是那身艷麗奪目不可逼視的紅色衣裳,收身裁剪勾勒長腿窄腰,烏髮束之以金冠,眉目染之以朱紅。
永遠意氣風發,永遠囂張跋扈。
他抱臂立在花雨之中,笑吟吟地看著她。
溫柔,恣意,隱匿著惡鬼的囂張。
「!」
裴明繪所有好心情一瞬間煙消雲散,恐懼蝕骨而生,但是她到底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遂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轉身就走未必就能擺脫溫珩,所以看來不得不打招呼了。
裴明繪面上微笑著,頷首致意。
「溫大人。」
像是對待最陌生的熟人一般,禮貌而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