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她仰著頭看著裴瑛,裴瑛垂著頭看著她,笑容是那麼真切,映著身後的燭火,他的整個人似乎發著輝煌的光芒。
他一字一句,無比真誠地回答道:「真的。」
當時,她的心一下就安穩下來,她伏在他的懷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琉璃燈萬般色彩映入他的眼中,點燃裡面堅毅而又溫柔的神色,由內而外透出好看的光彩來。
「我縱死,也會護得你周全。」
她在入睡之際,這句話便從她的耳廓里幽幽飄了進去,那懸著的心也徹底落了下去。
為什麼呢?
裴明繪踉踉蹌蹌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
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卻又對自己這麼狠?
裴明繪迷茫地看著四處的環境,這個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踉踉蹌蹌地走在。
迷茫,無措,痛苦,悔恨等諸多情緒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壓得裴明繪喘不上氣,可是卻又逼著她清醒過來。
她整個人仿佛從瀕臨死亡的絕境懸崖勒馬一般,重新找到了生路。
她赤足披髮走了出來,走在迴廊之下,仰頭看著那已然大亮的邈遠天際,陰雲已然退去,太陽閃耀在純淨的藍天之上,耀目的光線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淚水迸濺在石磚之上,摔得四分五裂。
明澈而又濃烈的日光照在她蒼白的面容之上,讓她的肌膚泛著白玉一般的光澤,她無知無覺地流著淚。
該結束了,自顧自的痛苦只會殺死自己,成全他們。
她絕不會讓他們勝利的。
裴明繪慢慢地走著,穿過無風自動的白幡,慢慢地往前走。
這是一條白天黑夜永不停息的路。
一條註定只有自己獨行的艱苦的路。
沒了裴瑛的庇護,猛烈的風雨註定會讓她遍體鱗傷,倒霉一點或許會死無葬身之地,幸運一點或許會苟活到善終。
可是什麼善終?
難道苟活到最後就是善終嗎?
裴明繪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她情願走上一條轟轟烈烈的死路,到時候在黃泉與他相會的時候,就可以對他說,她沒給他丟臉。
山銜紅日,晚霞分外艷麗地鋪張在天空之上,暮夏的鳳將渭水的潮氣也一併帶了過來,並氤氳在繁榮的長安城裡,將落日的紅光渲染得更加朦朧。
裴家的祠堂再次打開,起香燭,擺香案,一襲素衣的裴明繪慢慢地走了進去,斂起衣裙跪在蒲團之上,鄭重三叩首。
烏黑髮髻只有素色的絲絹紮起,面上一絲粉黛也無,她的肌膚依舊蒼白,連嘴唇也是,仿佛這具身體沒有血液流動一樣。
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目光落在裴瑛的牌位上是,眼神里不復哀痛,唯餘明澈清晰的冷靜,像是冰層一般,夏日灼熱的日光落進去,照亮冰層之下熊熊燃燒的復仇的火焰。
該怎麼辦?
裴明繪細細思量著。
也許只有天知道了。
她心道。
這段時日太長,也太痛苦了,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不知白天黑夜,可是一朝清醒,這些如同流雲浮煙一般的痛苦也被悉數壓回了心底。
長安城的城樓之上的風格外得大,連綿欺負的城垛之上的大漢的旗幟被吹得瑟瑟作響。
風很大,裴明繪只能眯著眼看著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行人,凝神細思,她的髮絲鬥毆風吹得向後飄去,肩上披著的的飄帶也隨風舒捲,素色的衣袂裙裾在風中鼓盪著。
這幾個月,長安城發生了好幾件大的事,這些事都是裴明繪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她看著長安里裴瑛的勢力不斷被打壓被蠶食,他們縱有聯合反抗也被猛烈地壓制下去,最後的結果也是被分化被蠶食,有的死了,有的活著被左遷至地方,怕是這輩子也無望回到長安城了,也有活著的開始過得風光起來,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們投靠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