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註定要私有一些無法與別人共享的心事,信賴沒用,真誠沒用,終歸那滴雨水只能緩解他,不能帶走他。
癢意像是從結痂的傷口轉移到了心尖,礙於一路無阻的綠燈,戚緲克制了好幾遍伸向手機的手,同時不忘自我譴責沒能第一時間回復對方,沒禮貌。
待盼來一個四十秒的紅燈,戚緲還是忍住沒把手機摸過來,他自我反思把這則尋常的口頭關心看得太重了,人際交往中的基本禮儀,估計蔣鷙只是象徵性地回了個「不客氣」。
就這麼被難耐和克制雙重折磨著駛進紀家車庫,別墅一樓客廳的窗透著燈光,開門前戚緲和紀望秋同時冒出不祥的預感。
「我哥?」紀望秋做嘴型問戚緲。
戚緲按了幾下智能門鎖,也用嘴型回應:「很可能。」
紀望秋一身浸泡夜場的味兒還未散去,他扣住戚緲推門把的右手,眉心緊擰:「說好的我哥沒查水錶呢?」
「真沒有。」戚緲捂著兜里的手機,他憋一路了,擎等著回到臥室就看簡訊,「我能不向著你嗎?」
副梯緊挨門廳,門一開,紀望秋埋頭就往樓上拐,被候在客廳的紀明越喊住:「半個月沒見,連親哥都不認得了。」
戚緲扶著玄關櫃換鞋,自覺地對那倆人開啟閉目塞聽模式,紀望秋性子是倔的,喊了聲「哥」,但頓在樓梯中段沒下來:「都半個月了嗎,難怪養成了你不在家的習慣。」
紀明越明目如炬在弟弟身上繞了一圈,破天荒沒有斥責:「明天上午我們得去趟醫院,醫生給我留言說爸爸今晚醒過一次,但病況樂不樂觀,還得多觀察幾天。」
旋梯上尚未落下紀望秋的回應,戚緲垂在鞋尖的目光就倏然抬起,飄到面前的鞋櫃門上,幾乎要把門板洞穿。
前兩天他陪紀望秋去醫院看望過一次,那時候紀向桐仍然處於昏迷狀態,身上插著很多管子,是初秋時那場車禍至今一直維持的模樣。
很快他又垂下眼,一言不發地換下板鞋放好,聽到紀望秋收起生硬的語氣,說:「好。」
回到臥室,戚緲反常地沒去洗澡,而是脫下外套和打底衣,背過身去從鏡子裡看自己光裸的後背。
剛來紀家那會他練過兩年自由搏擊,後來課業緊張就鬆懈了,只在閒暇的假期悶在別墅地下層的健身室里對著沙袋掄兩拳。
所以他的身板雖跟壯碩搭不上邊,但也絕不纖薄,白皮裹著薄肌,在室內暖光下繃出柔和又不失力量感的線條,天熱時紀望秋會捋起他的短袖捏他的胳膊,說小管家不穿背心真是糟蹋了這副好身材,戚緲就揚嘴笑笑,然後推著小少爺的手將袖子放下去。
他無法對紀望秋解釋,他不敢也不想大意顯露後頸偏下的舊傷,它紮根於他的皮膚,突兀又醜陋,他怕被任何人提及,更怕被問起關於它的經歷。
擰得脖頸發酸,戚緲錯開眼去,重新套上打底衣,從外套口袋掏出手機解鎖。
由於預設過蔣鷙回信的口吻,所以當戚緲點開未讀,一掃眼發現簡訊超出三個字時,他還挺意外,但還是對蔣鷙回的這句「線上線下兩個人」感到雲裡霧裡。
心緒從往事中掙脫出來,戚緲兩手捧著手機踱到床尾坐下,想了會兒,極力證明自己就是機主本人:是一個人。
他回得晚,私以為這個點不會再等到對方的回覆,沒想到正要放下手機去洗澡,界面又彈出一條新消息:不打算拍個照片證實一下麼。
隨即後面跟了句:加這個號。
搞不懂這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明明兩人之前互通過電話,大約是商人在方方面面都習慣保持謹慎。
尊重並理解蔣鷙這種思維模式,戚緲搜索這個號碼,考慮到蔣鷙可能很難把七個卡通貓頭的頭像和他本人關聯起來,他認真地在驗證信息里填上真實姓名:蔣生晚上好,我是戚緲。
等對面一通過,他馬不停蹄平舉起手機,用前置攝像頭自拍了一張照片發過去:真的是一個人呢。
這回戚緲等了足有兩分多鐘,就在他懷疑照片是否拍得和本人有所差別導致蔣鷙難以鑑別時,對面回了:我是指證實一下你傷口好了。
「!」戚緲腦子嗡的一下,耳根至頸側一帶如被火烤。
懸在屏幕上的指頭也因自己的愚蠢行為而臊得冒了冷汗,撤回已經來不及,他連打字都使不上力氣:對不起,我誤會了。
發完消息後戚緲撩起袖子,對著橫了道疤的左小臂拍了個照片發送,權當挽回顏面: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盤算著要把那張自拍從蔣鷙的聊天界面里徹底甩出去,戚緲手腳並用爬上床,從枕頭低摸出擠癟了的藥膏,一併拍下來發過去:每天都有記住抹藥。
連圖帶文字,哐哐哐砸過去七條消息,戚緲心律不穩,怕打擾對方休息,也怕加上好友不到十分鐘就慘遭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