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中瓷瓶暗暗捏緊。
捂著胸口,發出「呃……」的一聲長嘆。
宮羽聞聲略略減緩了馬車速度,詢問:「夫人,怎麼了?」
林靜照面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滲在額頭,一陣陣嘔吐。
「夫人是舊疾復發了嗎?」
宮羽問。
林靜照在詔獄落下了舊疾,又剛剛被廢黜了武功,元氣大傷,小災小痛是常有的事,長途奔波亦大大損耗這氣血。
多番盤問,她氣息奄奄說不出話。
宮羽躊躇了會兒,只得先讓她往附近客棧休息。
客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極為嘈雜熱鬧。宮羽拿出銀錠買了上房叫林靜照休息,自己則門神似地矗在外面。
宮羽外表扮作農家漢子,英挺剽悍,肩寬腰窄,目露凶光,恰似太歲爺再世,讓人望而生畏,掌柜夥計們不敢沾惹。
片刻郎中到來,說林靜照長途顛簸,氣血不足,開了張尋常方子。林靜照服藥後臥於室中休息,始終不見好轉。
宮羽望了望日頭,面色嚴峻。
時間流逝,轉眼夕陽傾灑,萬物籠罩在黯淡之中,很快暮色四合。
「宮大人先去用膳吧,」
傍晚時候,林靜照才打開一條門縫,隔著帷帽,身影若隱若現,「我這邊仍然抱恙。」
宮羽提醒道:「夫人,再不走就得在此過夜了。夜間山路難行,您更經受不住。」
她遲疑地問,「可以嗎?還是以主子的事為先吧。」
宮羽道:「主子叫屬下以您為先。」
林靜照默認在此過夜。店小二送來晚膳,全是清淡適口的。
宮羽自行買了些饃餅和清水,不挑口味,大口大口守在她門外吃。
片刻,門扉再次打開,林靜照吩咐:「大人,我想要些茶水。」
宮羽立即起身去取,熱乎乎的雪頂含翠,經銀針試過無毒後呈給她。
林靜照收了,屋內許久許久沒動靜。
宮羽繼續用饃餅和清水,果了肚腹,待月上中天之時,遙感眼皮沉重似鉛,搖搖欲墜握不住繡春刀。
他一個頭重腳輕,竟栽倒下來。眼皮漸漸趨模糊,很快完全黑了。
「嘎吱」門扉被推開。
林靜照緩緩走出,悄悄繞過昏迷的宮羽,提著包袱消失在街衢的夜色之中。
原來她趁宮羽取茶水的工夫往他食物里下了藥,藥此前一直裝在小瓷瓶,她隨身攜帶,是從前趙姑姑以性命換來的。
機會唯這一次,失敗即死。
她早就盤算好了逃計,無論輸贏她都必須這麼做。若她後半生窮困於四四方方的宮牆中,莫如現在就死了。
陸雲錚還蒙在鼓裡,她要去揭發一切。
晚風鼓盪,冷月窺人。
宵禁之下人煙稀少,兩側蒼黑的古柏如一位位沉默的耄耋老人,給人以凝重肅殺之感。好在這裡地處郊野,沒有城門的阻擋,遁入山野中即可逃之夭夭。
林靜照身著樸素,臉上抹了灰,按照路線甩開了客棧一段距離。
很快她氣力不足,身體如墜棉絮,眼前冒金星一陣黑一陣紫,腦袋漲暈,呼呼喘著氣,介於清醒與不清醒之間。
武功被廢黜的殘餘不適感依舊陰魂不散,若她武功尚在,這點微不足道的路程算什麼。如今,走上一里便趨於極限了。
被廢黜的不僅是武功,還有她清健的身體,皇宮中養尊處優的生活亦在無形間消磨她的意志,金絲雀被折了翅膀飛不出。
林靜照不得已頹然坐在土坡上歇息,劇烈的呼吸一聲接一聲,臉色比月色蒼白。
天地浩蕩長夜之間,唯她孤身。
她眼睛發熱不禁落淚如傾灑,恨鐵不成鋼地猛錘著土坡,痛恨了自己,怎麼就失去了武功。
這一帶罕有人煙,荒僻的村莊間幾個喝醉的閒漢逡巡。他們眯起眼,見深更半夜的一個貌美道姑,便上前搭訕。
「小娘子,你從哪裡來?」
兩個閒漢不懷好意地湊近她,動手動腳,「迷路了吧,這附近可沒有客棧。」
林靜照可沒空糾纏,三下兩下料理了他們。她雖武功盡失,手裡有剩餘的秘藥,騙二人有煉造的「仙藥」贈送,以容色相勾,藥翻了人後將銀子席捲一空。
「小娘子,你少走……」
一個閒漢意識未全失,醉醺醺地勾住她裙擺,「說好了陪爺一晚怎麼敢走……」
林靜照呸了聲,將裙擺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