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自己知道富貴來之不易,除了皇貴妃娘娘的庇護外,他兢兢業業未有一日失職。
揣摩聖意,撰寫青詞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課,除此之外他將手中滔天權力打磨成了一把鋒刃,乖乖巧巧充當陛下剪滅異己的工具。
很多時候,陛下給出一句謎語,一個眼神,他就心領神會哪些人該殺,哪些人該留。
聖上畢竟要在修道之餘運轉整個江山,有他這樣一條忠誠好用的老狗,何樂而不為?
江潯常勸兒子江璟元收斂,因為富貴不是飛來的,為了江家他這個老翁一直在負重前行。
他將聖上侍奉好了,將來聖上或許真會用道家方術復活女兒杳杳。若得再見杳杳一面,哪怕是魂魄,他這把老骨頭死而無憾了。
江潯父子如此橫徵暴斂,朝中言官自是不甘寂寞,嘰嘰喳喳地一直彈劾。
江潯支持皇貴妃為後,朝中大部分守舊老臣卻不支持。妖妃已登皇貴妃高位,後宮獨步,若再登上與帝王同體的後位,恐怕動搖國本,生出亡國的大災禍。
依著這個錯處,科道言官再度對首輔江潯進行了狂風暴雨的彈劾,十本奏摺里有八本是抨擊江潯的,指責江潯為「盛世之凶物」。
江潯知陛下愛妻如控,面對言官的窮追猛打,巧妙轉嫁矛盾,說成「諸臣憎惡皇貴妃,微臣卻支持皇貴妃登後位,因遭挾怨彈劾。」
聖上果然不悅,駁回了諸臣的彈章,施以重懲,江潯毫髮無損。
事後,江潯和兒子江璟元一起對言官來了一次大血洗,凡彈劾他們的或貶或死,打擊報復,使得自己手中的權利更純粹。
群臣緘默,敢怒不敢言,視這位年過半百頭髮斑白的老人如猛虎。
上元節將至,江家吃元宵的同時也給女兒江杳擺了一副碗筷,不知女兒在那邊過得如何?
沒有杳杳在,家裡冷冷清清像少了什麼,年過得沒滋味,上元節也虛度了。
江璟元道:「爹爹,明日我們去妹妹的墳前看看吧,她怕冷也最怕孤單。」
江潯擦擦淚眼,慰然應允。
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把杳杳嫁給了陸雲錚,使她年紀輕輕紅顏殞命,一人飄蕩在幽冥。
而今後悔莫及,已太晚了。
第75章
林靜照籠閉九重宮闕中,每日想方設法旁敲側擊朝野的風聲。爹爹和哥哥過得風光氣派,如魚得水,撈得盆滿缽滿,當初人人輕鄙的小小江家已成為名副其實的首輔之家。
她放下心來同時,免不得也滋生一絲怨恨。爹爹和哥哥怡然自得,享盡榮華,她卻要在深宮中過朝不保夕的生活,苦苦捱受陰晴莫測的君王。
同是一家人,差距如此之大。
她一直在深宮為父兄遮風擋雨,父兄可曾想過她這個失蹤多年的女兒?
陸雲錚死了,陸雲錚活著時也沒惦念過她。
她的身份就這麼被世間抹去,如一縷飄蕩在禁闈披著華裳的孤魂野鬼,滑入萬丈深淵,曾無一人想過救她。
思之,真讓人不甘。
江家是皇帝制衡她的把柄,有時候她奮力維護,想盡全力活下去。有時候,她又想與有官癮病的父親和兄長一起同歸於盡,統統毀滅。
她的感性想死,理智又在求生。
正月,皇宮處處講求儀式感,年味濃厚,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各地藩王僅可在一年的這時候領著家眷進京入宮,覲見天顏,因而宮裡熱熱鬧鬧,每日有新面孔湧現。
不過外臣活動的範圍局限於外宮,君之門兮九重,深不見底的內廷是絕對禁止外男踏入的。
內廷之中,一塵不染的廊檐悄然無聲,行行森嚴的警蹕日夜巡邏值守,與條條框框的牢獄相差無幾。
上元節,京城尋常人家公子小姐歡天喜地看燈會猜燈謎,宮中女子無論妃嬪還是丫鬟卻寂寂清清,困在厚牆中徒然思親。
林靜照亦有鬱抑之感,囚徒的日子永遠沒個開釋之日。
登高眺遠,上元燈火萬家明,煙火隆響,繒彩結紮,陳唱百戲,震天撼地的鑼鼓聲遠在黑暗遙遠的皇宮都能聽見絲絲縷縷,鏘然成韻,一夜魚龍舞。
這人間繁華在她眼中是黯淡褪色的,充斥著奢侈的自由氣息,與她無關。
那日帝王雷霆萬鈞的一怒,險些直接將她處決在城牆上。她再不敢偷偷思念陸雲錚哪怕在內心深處,逼迫自己完全摒棄這念頭,自行洗腦,她是君王的女人,身心必須唯有君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