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見底的詔獄中,春風不及,冬日的冰雪猶蔓延統治禁錮的土地。
宮羽來回巡視,陰森森鬼火飄動的甬道中處處是白骨。最深處的一座牢室曾經關押著一位女子,這位傳奇女子上了刑場又毫髮無損地回來,至今仍為一樁奇談在詔獄間流傳。
而今,那名女子不在獄中,取而代之關押的是另一個男子。
那男子半張臉重度毀容,身體殘廢,名叫朱泓,曾經的先太子。
既入了詔獄,從前煊赫的身份都一筆勾銷了,刑具枷鎖之下人人平等。
朱泓在一片昏暗中聞得人聲,艱難在地上爬,嗓音嘶啞如破風箱,猶然不折不撓,撕心裂肺哭泣著:「放孤出去,孤要見他,也要見她!」
宮羽置若罔聞。
入獄以來,朱泓一直念叨著這句。
可貴人豈會見他,貴人豈會對骯髒的他投來一暼?
宮羽巡視畢了牢房,便離開這座昏暗陳腐的所在。
朱泓作為先太子,流淌著皇室的血液,永遠不會被殺,也永遠不會被赦免。
終生為囚。
……
黃昏。
乍暖還寒時節,水沉煙凝,窗涵月影,天色如水,暮光凍峭,蘭花香霧冷。
新竣工的道觀坐落在顯清宮深處,花木掩映,幽深曲折,仙氣縹緲,卻又有股金屋囚嬌的味道,嚴苛堅守似監獄。
林靜照頭戴香葉冠跪坐在三清真人畫像前,單手敲磬,叩齒誦念符咒。
一炷香呈漩渦時而斷絕,時而飄散,整間道觀如墓碑般沉默靜止。
她才二十多歲,枯槁如八十老嫗。
可她畢竟不是老嫗,杏子染春衫,淡眉細目,亭亭的傲骨在昏暗中挺立著。
她曾經有過走出這裡的機會,她卻拒絕了,於是換得有生之年不能踏出宮門半步,囚禁在這座特意為她修建的道觀中。
既是他囚,也是畫地自囚。
殿門緩緩打開,朱縉和清涼的春風一同走進,從後觸摸她稜角有致的唇畔,食指輕輕打著轉兒,像玩弄一具被囚禁的玩具,溫存,愛戀,又肆無忌憚,嘲諷的意味昭然若揭。
她闔目承受,隨之喘氣,無波無瀾。他總是這樣,予索予取,想來便來。
「你這是何必。」
他指尖冰涼的感覺在她身上肆虐,仿佛她只是買來的消遣,「一座道觀,擋得住朕嗎?」
林靜照低迷地吸了口氣,跪著的姿勢本身就沒有平等可言,同樣是淪為玩物,她起碼為此選擇、努力過。
「當然擋不住。陛下是天下之主,在陛下面前,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保不了臣妾,沒人是陛下的對手。」
朱縉冷笑了,涼膩而溫柔,最喜歡她拎得清的樣子,敢蚍蜉撼樹地反抗,也受得起懲罰。
「也好,以後你就在這座道觀里,對朕一個人賣笑,供朕一個人賞玩。」
在三清真人面前,他吻她的唇,留下一枚枚淤紅的痕印,用實際行動清楚有力地告知她以後將過的日子。
無論這對她來說是天堂或地獄,皆得受著,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朕永不會放過你。」
既然他們誰也不願改變原則,日子只能這樣變扭地過下去。
他心狠冷漠,她同樣堅韌,歲月還長,天長地久耗下去無所謂。
「嗯……」林靜照沉痛地闔了闔眼。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她唯有承受。
衣衫盡毀,髮絲散亂,她被壓到榻上的最後一刻,日色完全沒落進黑暗,吞掉微弱的天光,幽靜得連雨聲都無,陷入了徹頭徹尾長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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