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晃悠悠站直身子,指尖攥著謝清鶴的衣袂。
如同那年少年挽著自己。
「是你的話,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萬籟俱寂,山中悄然無聲。
遙遙的,似是能聽見頑童在悄悄往雪地中丟鞭炮。
「砰砰」兩聲,像是砸落在沈鳶心口。
「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猝不及防,謝清鶴往前走了半步,頎長身影籠罩在沈鳶肩上。
劍眉低斂,黑眸如墨。
落在沈鳶臉上的視線如隱秘山林中吐著紅信子的毒蛇,陰冷森寒,黏稠徹骨。
沈鳶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可酒意正酣,她一時竟忘記躲開,任由謝清鶴挑起自己下頜。
薄唇覆在沈鳶耳邊,謝清鶴面不改色:「那你可別後悔。」
字字挾著朔風落在沈鳶耳畔。
她一隻手胡亂在空中抓了一抓,正好抓住謝清鶴的手腕。
廣袖寬鬆,輕垂落在側。
眩暈之際,沈鳶又一次看見那枚紅痣,她嘴角往上牽動,喃喃跟著謝清鶴鸚鵡學舌。
「不、不後悔。」
除夕夜,萬家燈火通明。
沈鳶立在風雪中,最後一絲清明也隨著風雪飄遠。
再也撐不住,沈鳶雙足無力,栽落在謝清鶴肩上。
北風呼嘯,風聲無痕。
沈鳶嘟噥聲漸弱。
「我會對你好的,你、你信我。」
「我、發誓。」
雪大如席。
謝清鶴立在冰天雪地中,黑眸沉沉如深潭。
半點動容也無。
他從不相信任何人。
也只有沈鳶這般愚笨無知的人,才會將誓言宣之於口。
朔風凜冽,廊廡下的燈籠晃晃悠悠,終受不住風寒,無聲垂落在地。
青竹編制而成的燈籠不堪一擊,半個燈籠埋在雪地中。
沈鳶一早起來,顧不得為自己添身大氅,匆忙往雪地中奔去。
這燈籠是她幼時和李媽媽一起做的,掛了十來年都相安無事。
不想昨夜一場大雪,竟將它吹落在地。
伸手拂開燈籠上的雪珠子,沈鳶抱著燈籠往回走。
燈籠上的字跡雖模糊不清,卻也能認出是自己所寫。
「今日是正月初一,怎麼偏偏在這一日……」
聲音戛然而止。
沈鳶冷不丁和屋內的謝清鶴打了照面。
昨夜自己抱著謝清鶴喋喋不休的畫面倏然如潮湧,走馬觀花在沈鳶眼前掠過。
耳尖如紅色珊瑚,沈鳶怔愣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懷裡的燈籠如有千斤重,沈鳶目光閃躲,貝齒緊咬著絳唇,幾乎沁出淡淡的血痕。
半晌,沈鳶顫巍巍張唇,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我、我昨夜吃醉酒,沒給你添麻煩罷?」
「你還記得?」
「自然記得!」沈鳶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她雙腮潮紅,嬌靨如火燒,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紅唇緊緊抿著,沈鳶懊惱闔眼,恨不得自個咬斷唇舌。
「我、我……」
一鼓作氣,沈鳶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膽量,三步並作兩步,沈鳶大步上前,一隻手攥住謝清鶴。
「我昨夜說的,不是玩笑話。」
未出口的話猶如燒炭,滾落在沈鳶舌尖上。
她面如胭脂,平生積攢的勇氣都用在今日,「我是認真的。」
光影照不見的地方,謝清鶴一身象牙白彈墨游鱗紋提花綃長袍,黑眸晦暗不明。
尚未張口,沈鳶遍身的膽量散盡,她雙手捂住雙耳,頭也不回往屋裡跑。
「我、我先去做飯了,你不用急著回我。明日、不,過兩日也可以。」
雙足蹦躂在半空,卻沒能跑開。
謝清鶴握住沈鳶的手腕,忍不住出聲:「柴房在那邊。」
沈鳶面色通紅,足下生風,恨不得拿燈籠罩在自己臉上。
一連三日,沈鳶都不敢拿正眼瞧謝清鶴。
鄉下雖遠離汴京,可到底是天子腳下。皇后既不讓大擺筵席,眾人自是不敢頂風作案,規規矩矩留在家中。
就連田嬸也只是初二那日回了趟娘家。
「天香寺那逃犯抓到了,如今寺外熱鬧得很,你若是得空,也可以去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