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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襪盡濕,雙膝在雪地中跪坐多時,僵硬麻木。

往前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風雪飄搖在沈鳶身後,她一步一步,不曾有片刻的遲疑。

沈鳶鄭重朝謝清鶴行了大禮,規規矩矩。

如萬千擁護謝清鶴的子民。

虔誠專注。

雙手交疊在額前,沈鳶伏首叩拜。

她不再喚他「清鶴」,而是——

「太子殿下。」

三千青絲從肩上滑落,沈鳶額頭抵著地上的皚皚白雪。

「民女不敢奢求其他,只求殿下許民女同蘇家退親。」

迎著漫天風雪,沈鳶再次起身。

孱弱身影抵擋不住風雪的森寒,危如累卵。

她伏地,再次叩首。

二跪六叩。

風雪如幕,沈鳶清亮決絕的聲音落在雪夜中,鏗鏘斷然。

「求殿下許民女同蘇家退親。」

她不求榮華富貴,不求功名利祿,只求謝清鶴看在自己曾救過他一命,容她離開汴京,容她同蘇家退親。

沈鳶不會挾恩圖報,日後也不會再和謝清鶴相見,不會與他有任何瓜葛。

只求他成全自己。

沈鳶伏跪在雪中,久久不曾起身。

沈父在官場中長袖善舞,如履薄冰,何曾如沈鳶這般膽大妄為?

一顆心嚇得差點竄出胸腔,沈父一手扶肩,一手指向沈鳶。

「你你你,胡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娶大事向來是父母雙親做主,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

他揮袖,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害怕沈鳶得罪謝清鶴連累自己。

沈父甩袖趕人,「還不快住嘴!」

沈鳶不為所動,她像是聽不見沈父的聲音,一張小臉抬起,淚水沾濕沈鳶雙腮。

隔著氤氳水霧,沈鳶看不清謝清鶴的眉眼。

只是覺得他好高、好遠。

觸不可及,不敢直視。

她第一次這樣仰視謝清鶴,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同謝清鶴相見。

酸苦溢出心口,沈鳶熱淚盈眶。

「求殿下……成全。」

風雪哽在喉嚨,沈鳶嗓音喑啞,伏地哀求。

「求殿下成全。」

雪珠子飄落在沈鳶肩上,泅濕了衣襟。

禦寒的狐裘早掉落在地,沈鳶一身半舊的青綾襖子,身影瑟縮在北風中。

半邊身子僵冷,如墜冰窟。

沈鳶不知自己磕了多少次頭,不知自己求了謝清鶴多少回。

她只覺身子越來越冷,眼前越來越模糊。

頭暈目眩,沈鳶漸漸跪不穩,漸漸……說不了話。

嗓子沙啞乾澀,喉嚨嗆出血,濃重的血腥味蔓延在唇齒間。

沈鳶身子晃晃悠悠,似楊柳無力左右冬風。

她長跪不起,額頭伏跪在地,悽厲嗓音在風雪中搖曳,如黃鸝泣血。

可謝清鶴。

從始至終,謝清鶴眼中都不曾有過片刻的波瀾起伏。

策轡的手指修長,骨節勻稱。

朔風拂起謝清鶴的金絲羽緞斗篷,如墨黑眸隱在呼嘯雪夜中,那雙涼薄黑眸淡淡掠過沈鳶。

「讓開。」

冰冷的兩個字落下,如尖銳刺刀和沈鳶劃開界限。

謝清鶴薄唇張啟,眉宇間浮動著不加掩飾的厭惡和不耐煩。

沈鳶不可置信揚起臉,她雙手仍撐在雪中,支撐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身子。

謝清鶴陌生的眉眼落在沈鳶漆黑瞳仁中,淚水模糊她的雙眸。

沈鳶看不清所有,看不清謝清鶴。

可不知怎的,她覺得這才是自己第一次看清謝清鶴,看清他從前藏在溫和眉眼後的冷漠無情。

「你們還不過來!」

得到謝清鶴的准信,沈父揚臂,迫不及待指使奴僕婆子上前,他氣喘吁吁,「將二姑娘拖下去,省得她在這裡丟人現眼。」

語畢,沈父躬著身

子上前,還想著替自己說好話:「殿下,這事是小女莽撞,還望殿下……」

一語未落。

沈鳶突然推開婆子桎梏自己的雙臂,朝謝清鶴趔趄跑來。

「清鶴,清鶴!我求你,我求你救我……」

她不顧禮儀尊卑,不顧旁人看自己異樣鄙夷的目光。

沈鳶如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攥著謝清鶴的斗篷不肯鬆手。

「我不想嫁人,求你、我求你別讓我嫁去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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