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言行親昵,連蘇老夫人臉上也不禁有了笑意,連連點頭,也跟著幫腔。
「我這孫媳婦昨兒剛進門,沒見過什麼大世面。」
謝清鶴淡淡:「蘇公子和少夫人……倒是琴瑟和鳴。」
他故意咬重「少夫人」三字。
沈鳶指尖顫慄,唯恐謝清鶴將那夜自己逃婚一事全盤托出,也怕他給蘇亦瑾難堪。
剛要開口,忽聽身前傳來一聲笑。
蘇亦瑾溫聲:「讓殿下見笑了,小鳶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珍之愛之,不敢有半點怠慢不周。」
蘇亦瑾昨日剛醒,精神自然比不上尋常人。
不過多說了兩句話,蘇亦瑾面色又白了三四分,強撐著站穩身子。
沈鳶站在蘇亦瑾後背,餘光瞥見他額角的冷汗,唬了一跳。
「……你、你不要緊罷?」
沈鳶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氣音。
因著她身量矮,說話時還得踮腳。
蘇亦瑾抬眉,笑著俯身遞耳過去。
兩人滿打滿算,也只認識半日,沈鳶哪裡撐得住和旁人這般親近。
沈鳶耳尖泛紅,纖長睫毛如輕薄蟬翼,飛快眨動。
她小聲囁嚅,「你、你站遠些。」
瞥見謝清鶴的身影,沈鳶面色一僵,再次抓住蘇亦瑾的袍子。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
兩人的竊竊私語並未瞞過其他人。
蘇老夫人和蘇夫人相視
一笑,巴不得沈鳶和蘇亦瑾交好。
滿屋鶯鶯燕燕,唯有謝清鶴一人面色淡淡。
目光如鴻雁掠湖,似有若無從沈鳶攥著蘇亦瑾衣袂的手指越過。
輕輕一點。
隨後面不改色移開。
蘇尚書站在一旁打圓場:「花廳備了上好的恩施玉露,請殿下移步。」
謝清鶴漫不經心:「不必,宮裡還有事。」
融融日光灑落在謝清鶴身後,直至那點玄色影子消失在視野中,沈鳶無聲長鬆口氣。
怕叨擾蘇亦瑾歇息,蘇老夫人和蘇夫人也相繼回房。
暖閣霎時空了大半。
無意看見自己還拽著蘇亦瑾的錦袍,沈鳶忙忙鬆開。
約莫是太過緊張,那一點袍角多出幾道褶皺,怎麼也壓不平。
沈鳶疊聲告罪:「是我失禮了,我讓松苓取金斗來。」
蘇亦瑾笑著搖頭。
尚未出口,又是一陣咳嗽。
沈鳶臉色大變:「許太醫還沒離開,我讓人去請他過來。你先在這坐會,等我……」
一隻手忽的握住沈鳶的手腕。
銀火壺中燃著金絲炭,暖閣角落各供著鎏金琺瑯銅腳爐,可蘇亦瑾的手卻依舊寒冷如冰。
他強顏歡笑:「勞煩你給我倒杯茶,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喝過熱茶,蘇亦瑾果然緩過氣。
他抬眼張望屋中的紅燭大紅喜被,眉心稍皺:「母親和祖母還真是病急亂投醫,怎麼連和尚道士的話都相信。」
松苓垂手侍立在側,還以為蘇亦瑾是想過河拆橋,不由為沈鳶抱不平。
她惱怒不已:「蘇公子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想翻臉不認帳?」
蘇亦瑾趕忙澄清:「自然不是,只是沖喜一事未免荒謬,沈姑娘若是自願也會罷了,若不是,那我不是平白無故耽誤了沈姑娘一生?」
橫豎都是蘇亦瑾在理,松苓氣急攻心,卻也無可奈何。
沈鳶凝眉沉吟:「是不是……許太醫和你說什麼了?」
蘇亦瑾唇角笑意稍顯蒼白:「是。」
他今日能醒來,不過是湊巧。
蘇亦瑾面色憔悴,說一句得歇上半刻:「我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不知能撐到幾時。沈姑娘想留下也好,想離開也好,我都會為姑娘周全。」
沈鳶皺眉:「蘇老夫人那裡……」
「祖母那裡我自會去解釋,定不會讓她遷怒姑娘半分。這裡是田產和地契,還有十萬兩銀子,還有……和離書。」
福卷草紋瓣式盒往沈鳶眼前推了一推,蘇亦瑾強撐著道。
「你先收著,若是想離開汴京,隨時都可以和我說。」
蘇亦瑾說的是離開汴京,並非離開蘇府。
沈鳶猛地抬頭:「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什麼?」
日光從窗口照入,落在蘇亦瑾溫潤眉眼中。
「天下之大,姑娘何必拘泥小小的一方沈府?不如趁勢而為,金蟬脫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