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目不轉睛,心生好奇:「我好像不曾見過你摘下手串。」
從第一回 見面伊始,蘇亦瑾都是手串不離手。
「祖母給的,在佛前開過光,說是能強身健體。長輩的心意,不好拂了去。」
心口有道弦忽的開始震動,沈鳶壓下腦中的胡思亂想。
「……可以、可以借我一看嗎?」
沈鳶一面說,一面又將目光往蘇亦瑾手腕上移去。
不知怎的,蘇亦瑾後背的傷明明都不是為救自己所傷,可沈鳶仍是心生疑慮。
心中一直有道聲音在耳邊盤旋。
只要一眼,只要蘇亦瑾手腕沒有紅痣,她就不再疑神疑鬼。
蘇亦瑾晃動手串:「你想看這個?」
他一手攏在手串上,不以為意。
楊柳垂金,蘇亦瑾一身鴉青色彈墨團花紋古香緞長袍,長身玉立。
他唇角帶著淺淺笑意。
「有何不可,不過是手串罷了。」
漆紅珠子襯得蘇亦瑾手指越發白淨,他按住往下撥動。
沈鳶心口驟急,迫切之情呼之欲出。
雙眸一瞬不瞬,像是怕錯過什麼。
春風拂面,落英繽紛。
蘇亦瑾忽的抬起雙眸,回以歉意一笑,他連聲告罪。
「這手串摘不得,我忘了祖母先前叮囑過,不可摘下。」
既是蘇老夫人特意叮囑,沈鳶自然不會強求。
她眼中的期冀一掃而空,而後又暗嘲自己實在是鬼迷心竅,竟會疑心蘇亦瑾腕骨上也有紅痣。
即便真的有,也不會是弓月形狀。
那樣的紅痣本就罕見,怎會人人都有。
「蘇公子客氣了,是我失禮才是。」
沈鳶福身行禮,忽然聽見松苓的笑聲在背後響起。
「少夫人和公子再耽擱下去,只怕這紙鳶今日都不用上天了。」
沈鳶回首一笑:「就你多嘴。這樣能言善辯,紙鳶給你,你替我跑去。」
天朗氣清,桃紅李讓。
沈鳶的紙鳶是李媽媽手把手教的,自然不會遜色。團扇握在手中,擋住頭頂刺眼光線。
沈鳶一手執扇,一手握著線圈,她連聲催促:「高點、再高點。」
笑聲連連。
蘇亦瑾唇角亦噙著笑,他垂首低眸,目光似有若無從自己腕骨上掠過。
眸色一暗。
手串往下挪動半寸,徹底擋住了那枚宛若弓月的紅痣。
紙鳶搖搖晃晃飄在上空,沈鳶仰首望,餘光瞥見自己身邊的蘇亦瑾,她笑著將線圈筒遞過去。
沈鳶言笑晏晏:「早知如此,我該多做一隻紙鳶才是。」
蘇亦瑾沒接,只是替沈鳶拽著銀絲線。時松時緊,紙鳶忽高忽低,巧妙躲開了空中別的紙鳶。
沈鳶抬首張望,小聲嘀咕:「江上還有畫舫,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畫舫上放紙鳶。」
倘或畫舫行到江中央,應當不會和旁人的紙鳶相撞。
蘇亦瑾抬眉,轉身讓南燭去找畫舫。
沈鳶嚇一跳:「我、我隨口一說罷了。」
「陵江上有畫舫是蘇家的,試試就知道了,原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難事。」
沈鳶眼睛亮起:「那我先收線,待到畫舫上再……」
話音未落,忽聽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沈鳶的美人鳶同天上另一隻燕子鳶纏繞在一處,燕子鳶不依不撓,繞著沈鳶的美人鳶纏了兩三周。
兩隻不分伯仲,難分高低。
燕子鳶的主人是個年輕的姑娘,瞧見這一幕,笑得彎不起腰。
她一面提裙,一面往沈鳶跑來。
沈鳶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兩隻紙鳶不約而同斷開了銀絲線,燕子鳶隨風飄落在江上,很快被江水打濕。
沈鳶的美人鳶卻不見蹤影。
松苓大呼,不甘心踮起腳,左右張望,她氣得跺腳:「好端端的怎麼不見了,那可是少夫人親手做的。」
南燭躬身:「我立刻讓人去尋。」
「不必,一隻紙鳶而已,再做就是了。」
沈鳶抬袖攔下,倏地瞥見江上一隻畫舫緩慢撥開江水,朝自己徐徐泊來。
畫舫上的侍從拎著沈鳶的美人鳶,正往她這個方向看。
沈鳶挽唇一笑:「不必找了,在那。松苓,你去瞧瞧那隻畫舫是哪家的,若是……」
一語未完,沈鳶唇角的笑意漸漸抿平。
她看見了從侍從身後走出的謝清鶴。
臘盡春歸,江水潺潺。
謝清鶴一身墨色緙絲海水紋彩暈錦春衫,面如白玉,目似明星。
他目光慢悠悠從侍從手中的美人鳶越過,而後挑起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