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眼中的不解茫然又添了幾分。
……
春去夏來,蟬聲滿耳。
沈鳶坐在銅鏡前,由著松苓為自己梳妝。
銅鏡中映出松苓彎彎的一雙眼睛。
「姑娘總算長了點肉,先前瘦成那樣,我瞧著都鬧心。」
簾櫳響處,竹簾後晃過明宜的一張笑顏,她手上提著攢盒,言笑晏晏。
「誰長肉了?」
透過銅鏡,沈鳶對上明宜的眼睛,她彎唇:「你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
目光往下,瞥見明宜手上裹著的紗布,沈鳶陡然一驚,猛地轉首,捧著明宜的手細細地瞧。
「好端端的,怎麼傷成這樣了,昨兒不還是好好的嗎?」
明宜羞愧難當:「不小心燙著的。」
沈鳶雙眉緊皺:「可讓太醫瞧過了?這種天氣,燙傷可不是小事。」
明宜雙頰泛紅,抽回手藏在袖中:「我、我其實……」
她視線緩慢落在婢女提著的攢盒上。
婢女應聲打開,盒中裝著六小塊玫瑰酥。
玫瑰酥精緻小巧,做工精細,儼然是花了心思的。明宜低著腦袋,磕磕絆絆道。
「你能幫我把這個送給、送給殿下嗎?」
明宜破罐子破摔,一鼓作氣,「父親說殿下近來辛苦,讓我送些糕點拉攏殿下,這是我好容易才學會的,能不能勞煩你……」
紅唇抿得緊緊的,明宜咬著唇角,「不行也沒關係,我自己在這等殿下回來,也是一樣的。我就是有點、有點怕他。」
沈鳶:「只怕你在這坐上一日,殿下也不會回來。」
前朝亂成一鍋粥,謝清鶴幾乎日日都在御前。
沈鳶已經連著四五日不曾見到他的人影。
明宜失望垂眼:「可我父親他……」
沈鳶還記得那夜在渡口,明將軍差點動手打了明宜一巴掌。
武將的一巴掌可比不得尋常人,輕者傷及筋脈,重者危及性命。
說起來,明宜同那時被父親逼著沖喜的自己差不多。
同樣的絕望無助,同樣的被逼無奈。
同病相憐。
沈鳶沉吟片刻:「你先放著罷,若是殿下今夜回來,我再給他。」
沈鳶為難,「可他收不收下,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明宜喜笑顏開:「這我自然知道。」
她笑著挽上沈鳶的手,「前兒你說要給我的香囊,可做好了?我一直記著呢,你可不能忘了。」
沈鳶從袖中掏出一個石榴紅色緞繡香囊:「這裡是冰香含片,還有一點瑞龍腦香,如今天熱,再適合不過了……你想什麼呢,我說了半日也不見你理我。」
明宜摟著沈鳶的臂膀,言笑晏晏。
「我錯了我錯了,就是……手上疼得厲害。」
沈鳶擔憂不已:「可要傳太醫再來一趟?」
明宜搖搖頭:「
我想回去睡會,興許醒來就好了。」
沈鳶不放心:「哪有這麼快的事。」
話雖如此,卻還是讓松苓好生送明宜回去,「你這兩日記得別沾手。」
明宜笑笑:「知道了,小傷而已,待我好了,我再教你騎馬。我前日看見馬廄新來了一批矮腳馬,正好適合你練手。」
沈鳶忍俊不禁,笑著和松苓揶揄:「手都疼成那樣了,竟然還有空琢磨這些。你見過崔武了嗎,可知殿下今日何時回來?」
松苓一問三不知:「我沒見到殿下,也沒見到崔大人,姑娘可是要等殿下回來?」
沈鳶看一眼案上的攢盒,又想起明宜手上的傷:「我今夜晚點歇息,你若是累了,只管回去歇著。」
月明星稀,雲影橫波。
將至二更天,謝清鶴踩著夜色回宮。
他眉眼透著疲憊睏乏,遙遙瞧見暖閣的燈火通明,謝清鶴眉角輕動。
槅扇木門推開,沈鳶伏在紫檀案几上,昏昏欲睡。
聽見腳步聲,她遽然從案上驚醒,沈鳶一隻手揉紅了眼睛。
吉祥鳥還立在她肩上,不肯回籠。
「殿下回來了?」
她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卻還記得正事。
「明姑娘今日送了玫瑰酥,說是給殿下的。」
謝清鶴淡聲:「知道了。」
沈鳶捧著迎枕回榻,一雙眼睛迷離綴著困意:「殿下不嘗嘗嗎,明姑娘做了很久的。」
謝清鶴深深望著沈鳶,他忽的朝沈鳶招手:「過來。」
沈鳶茫然照做。
謝清鶴隨手揀起一塊玫瑰酥,在沈鳶掌中捏碎,又朝月洞窗上的吉祥鳥看了一眼。
山雀歪著腦袋,踟躕半晌,終還是展翅朝沈鳶飛來,在她掌心啄了一啄。
沈鳶不解其意:「這是玫瑰酥,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