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雨水貫穿窗子的聲音,聽見從檐下滴滴答答飄落的雨珠。
還有明宜時有時無的聲音。
謝清鶴又一次被吵醒,是在三日後。
雲影橫窗,支摘窗半掩。
廊下燭火高懸,沈鳶半伏在窗前,她半邊身子探在窗外。
朦朧夜色落在沈鳶手邊,似有若無。
她像是一隻在窗前蹦躂的鳥雀,只要拍拍雙翅,就能消失在謝清鶴眼前。
窗欞高高支起,沈鳶不太能夠得上,她又往前探去。
上半身前傾,差點整個人往外摔去。
謝清鶴瞳孔驟緊,怒氣在他眼中蔓延。
「沈鳶。」
簡單的兩個字落下,沈鳶立刻僵在原地。
謝清鶴大步流星上前,一把將沈鳶從窗子前拽,「你又怎麼了?」
沈鳶手足無措:「我、我錯了
。」
謝清鶴目不轉睛盯著她。
沈鳶訥訥:「雨太吵了,我想起來關窗。」
她縮在角落,半張臉落在昏暗中,說不出的無助可憐。
「……雨?」
謝清鶴唇角勾起一點譏誚,他抬眸,視線從窗外明朗的月色瞟過。
他忽的攥住沈鳶的手,不由分說扯著她往外走。
殿門推開,銀白色光輝猝不及防從院中湧入。
謝清鶴捏著沈鳶半張臉往外:「故技重施,好玩嗎?」
院中悄然無聲,皓月當空,一點雨珠也沒有。
蒼苔濃淡,青石涌成的小路乾乾淨淨,連一絲風也不見。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謝清鶴冷下臉:「哪來的雨?」
「我、我……」
沈鳶焦慮不安,急得快哭了,「我聽見的,我剛剛真的聽見了。雨、雨下得很大,吵得我睡不好。」
她翻來覆去,來來回回都是同樣的話。
沈鳶順著台階往下,她急切想要找到一點下雨的蛛絲馬跡,可什麼也沒有。
院中落針可聞,青石上還覆著薄薄的一層塵埃。泥土鬆散,沒有一點下過雨的跡象。
「怎麼會呢,我明明聽見了。」
沈鳶呢喃自語,急得落淚,「你信我,我真的聽見了,真的聽見了。」
抬眸,謝清鶴居高臨下站在台階上,看著她的目光滿是嘲諷鄙夷。
「鬧夠了嗎?」
沈鳶頓在原地,手指無措搓著自己的中衣。
清冷月光如潮水,無聲流淌在沈鳶腳邊。
謝清鶴轉身回房,偌大的庭院只剩沈鳶一人的身影。
她盯著地上淌過的銀輝。
良久,沈鳶低聲嘟噥。
「我真的聽見了。」
可惜沒有人願意信她。
……
沈鳶感覺自己好像病了。
她總能聽見窗下的雨聲,雨水連成水幕,吵得她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可沈鳶再也不敢和謝清鶴提過半個字。
她躲在錦衾底下,竭力想要將那惱人的雨聲從自己耳邊趕走。
無奈天不遂人意。
窗外的雨好似又大了,敲落在窗欞上,噼啪作響。
沈鳶雙眼透著無盡的茫然,她呆呆望著窗子盯了許久。
沈鳶想要透過那扇木窗看清院中的一切,想要知道外面是不是真的在下雨。
可窗前搖曳的樹影擊敗了沈鳶一次次往前求證的步伐。
她害怕落在地上的影子,害怕落在地上的樹影、竹影。
黑漆漆的影子隨風搖曳,好像那日她沖入明宜屋子,看見她垂落在地的黑影。
細細長長的一道,在空中晃悠。
殿中落針可聞,謝清鶴不在,宮人也不會入殿服侍,一眾宮人規規矩矩提著羊角燈罩,侍立在廊下。
沈鳶孤身一人縮在牆角。
黃花梨剔紅嵌寶八屏風上嵌著百鳥,沈鳶心神不寧,也不知鳥雀可會厭惡下雨,厭惡雨聲。
秋風蕭瑟,落花滿地。
一聲驚呼打破了的平靜。
宮人手中的攢盒灑落滿地,她忙忙上前,驚恐不安望著沈鳶手背上血淋淋的傷痕。
血痂又一次被沈鳶扯開,似乎還添了些新的。
手背上的血痕觸目驚心,空中似乎還有血腥氣蔓延。
「沈姑娘,你的手怎麼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