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沈鳶狐疑呢喃,身子先一步做出動作。
風吹過沈鳶的錦裙,日光如江水盪在沈鳶裙角,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棧橋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畫舫上的女子倚在欄杆上,走近了,沈鳶才發覺自己認錯人。
跑得急,沈鳶錦裙上不知何時沾上奇花異草,她俯身拍拍自己裙上的草粒子。
有人站在她身邊,交頭接耳。
「那是蘇家的畫舫嗎,蘇公子病好了?我聽說他和沈家那位和離了?」
「這都猴年馬月的事了,兄長怕不是還不知道,沈二姑娘早入宮了,如今正炙手可熱呢。陛下年輕,後宮只有她一個沈貴人。」
「那蘇公子……」
「什麼蘇公子,早沒了,蘇夫人為這事差點哭瞎了眼睛,那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哪一個心裡好受。」
那人扼腕嘆息。
「老天爺還真是喜歡捉弄人,以前沈二姑娘和蘇公子多般配的一對,如今卻是陰陽相隔。一個聖寵眷濃,一個含病而終,說起來也是無緣。」
第47章 你根本就比不上蘇亦瑾……
——蘇公子,那都去歲的事了,我也不記得多久。——還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就這麼走了。
——蘇尚書為此還生了大病,連著半個月不曾上朝,陛下還特地派太醫過去,也算是君臣一場。
煙花三月,楊柳垂金。
空中柳絮飄揚,如灑落的雪粒子。
沈鳶腦袋一片空白,她聽不見旁人的聲音,聽不見郎君和女子的說笑聲,聽不見滔滔江水。
耳邊只剩下方才那人的唏噓嘆息。
「哪還有蘇公子,早沒了。」
沈鳶雙手抱耳,她俯身垂眼,身子順著棧橋欄杆緩慢滑落。
她一隻手還拽在欄杆上,白淨手背青筋豎起,道道分明。
攥緊的指尖泛白,一點血色也見不到。
耳邊嗡嗡作響,沈鳶恍惚間好像又聽到雨聲,可眼前日光滿地,碧空如洗,哪裡有半點雨珠。
心口湧起陣陣酸痛苦楚,沈鳶一手扶著心口。
她想放聲大哭,想高聲哀嚎,可話到嘴邊,沈鳶卻什麼也發不出。
喉嚨一點聲響也無,沈鳶只是覺得噁心,覺得痛苦。
似是有一隻手憑空出現,牢牢攥住自己的五臟六腑。
氣息不暢,沈鳶喘不過氣,她一張臉扭曲成一團,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想掙扎游出水面。
沈鳶大口大口喘氣。
喧囂如潮湧一點點從她身邊退開,落日西斜,日光從沈鳶腳邊移開,她立在昏暗陰影中,只覺頭重腳輕,身子輕飄飄無力,像是踩在雲端。
遠處,一隻紙鳶斷開,搖搖晃晃從空中飄落,緩慢無聲落入江中。
沈鳶雙目一瞬不瞬盯著那隻紙鳶,很久很久。
一種荒謬可笑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她想和明宜交好,想去見見明宜說的西北荒漠,落日草原。
還想護住蘇亦瑾,想求他這一生平安順遂,無病無憂。
可到頭來,卻是空歡喜。
她抓不住明宜,也護不住蘇亦瑾。
走到最後,沈鳶還是孑然一身。
真是可悲,可笑。
沈鳶低低笑了兩聲,她其實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只是彎起嘴角,無聲揚唇。
倏爾,她眼前一黑,身影輕飄飄跌落在地。
余光中,似是有人朝自己跑了過來。
沈鳶拂開了抓住自己的那隻手。
她好累,真的好累。
……
棠梨宮處處掌燈,錦繡盈眸。
沈鳶再次睜眼時,榻前一個人影也沒有。
湘妃竹簾垂地,紫檀木嵌玻璃畫山水人物紋長方座燈中光影搖曳,四面垂著的流蘇染著明黃的光影。
沈鳶如丟了三魂六魄,她無聲下地,赤足踩在狼皮褥子上。
遊魂一樣,行屍走肉轉過竹簾。
湘妃竹簾挽起,盪開落在地上的重重黑影。
謝清鶴果真坐在書案後,一如往日淡定從容。
那身明黃龍袍上淌著燭光,他手邊堆著的奏摺如山。
謝清鶴眼都未抬:「……醒了?」
泰然自若,仿佛沈鳶先前只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
可她知道不是的。
那並不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