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躺了將近半個月,謝清鶴動作很慢,手指僵硬冰
涼。
沈鳶雙眼逐漸漲上水霧,她唇角勾起幾分譏諷。
「……你怎麼、怎麼這麼蠻橫無理。」
嗓音哽咽,沈鳶不想在謝清鶴面前落淚,她轉首望向窗外。
謝清鶴在她手上寫的是——
兩清,不可能。
除非謝清鶴死了,不然他這輩子都不會放沈鳶離開自己身邊半步。
沈鳶聲音稍啞:「謝清鶴你還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她嗓音透著憤懣惱怒,沈鳶忽然憶起往事,扭頭轉向謝清鶴,「那你之前說的三年之期,也是騙我的?」
謝清鶴無聲搖頭。
倘或沈鳶真的不願意留在汴京,三年後他會隨沈鳶離開。
沈鳶瞠目結舌,低聲苦笑:「瘋子。」
虞老太醫和戚玄匆忙趕至,遙遙聽見虞老太醫欣喜若狂的聲音。
「陛下真的醒了?蒼天有眼,不然我真的……」
腳步聲凌亂,在廊下響起。
沈鳶垂首瞥見兩人相握在一處的手,面有窘態。
她試探抽回自己的手。
甫一動作,謝清鶴雙眉忽的攏起。
沈鳶唬了一跳:「怎麼了,可是傷口又疼了?」
傷筋動骨一百日,何況謝清鶴後背幾乎被烈焰灼傷,不忍直視。
謝清鶴不語,眉心緊鎖。
沈鳶不敢再動。
……
這場雨又接連下了兩日。
烏木長廊迤邐,謝時渺牽著沈鳶的手,一路上絮絮叨叨。
「父皇真的醒了?」
「那他還會繼續睡很長很長的覺嗎?」
「母親,你是不是……不走了?」
最後一句話落下,謝時渺聲音很輕,幾乎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沈鳶稍稍駐足,轉首蹲下,和謝時渺四目相對。
謝時渺一隻手攥著自己腰間繫著的玉佩,一張小臉彷徨失措。
她往前走兩步,兩隻手攏住沈鳶的脖頸,謝時渺聲音怯怯。
「我想母親一直陪我。」
沈鳶思忖片刻:「母親在竹坊和棠梨宮,有何不同嗎?」
「當然不同。」
謝時渺低聲嘟噥,「我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見母親,才不想母親離我遠遠的。」
沈鳶啞然失笑:「竹坊就在汴京城內,能有多遠?」
謝時渺不甘心,反唇相譏:「可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和母親住在一處,為什麼我就不能?」
沈鳶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謝時渺念念有詞:「圓圓也是,她那麼笨,如今連《三字經》都不會背。」
謝時渺憤憤不平,她在爭強好勝這一點像極了謝清鶴,處處不甘心落於人後。
沈鳶揉著謝時渺的臉,眼睛彎彎:「不許這麼說圓圓,她只是動作慢了一點。」
謝時渺心不甘情不願:「哪止一點,是有——很多很多點。」
話落,謝時渺忽然被風嗆到,連著咳了好幾聲。
沈鳶為她順氣,眉眼染上幾分擔憂:「怎麼忽然咳嗽了,可是這兩日淋雨了?」
謝時渺順勢讓沈鳶抱起:「沒有。」
沈鳶沉下臉:「渺渺,說實話。」
謝時渺低頭斂眸:「是昨夜、昨夜背書背晚了。」
沈鳶不明所以:「你這兩日不是沒去南書房嗎,怎麼還背書背晚了?」
謝時渺在沈鳶脖頸上蹭了又蹭:「我想背給父皇聽,昨日我去見父皇,他一直在睡,我都沒來得及背給他聽。」
沈鳶心口泛起股股暖意:「這回就算了,日後可不能再這樣,不然母親定不會輕饒你。」
謝時渺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養心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眾大臣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提心弔膽。
沈鳶抱著謝時渺還未走近,忽見宮人疾步朝自己行來:「娘娘,陛下還在見外臣,還請娘娘先到偏殿歇息。」
隔著槅扇木門,似是還能聽見謝清鶴動怒的聲音。
沈鳶拿手捂住謝時渺的雙耳,無意低頭,卻見謝時渺目不轉睛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
沈鳶莞爾一笑:「渺渺不怕嗎?」
謝時渺面不改色:「為何要怕?」
沈鳶抱著謝時渺去了偏殿:「你父皇可曾在你面前發過火?」
她還記得上回圓圓曾被她父親吃醉酒動氣嚇過,連著做了三日的噩夢。
沈殊求神拜佛,請遍汴京的郎中神婆。
謝時渺泰然自若,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