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是沈二姑娘的閨房,你就在外間候著吧。」賀長情回身安排好了祝允,才又開口,「鬼神之說,最是莫測。她這病來勢洶洶,我倒是有幾個土方子,不如讓我進去看看。」
病急亂投醫的例子適用於絕大多數人,更何況是青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鬟。賀長情一試一個準兒。
青竹一聽果然喜不自勝,忙把賀長情請進了屋裡,只是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便哎呀一聲湊到了榻前:「姑娘您怎麼又把被子踢開了。」
只見青竹取下覆在沈憐額上的帕子,又從一旁的盆里撈了只浸過涼水的新帕子給蓋了上去,隨後則細心地替沈憐掖好被角。
做好這些,青竹才有閒心同賀長情說起前情來:「姑娘昨夜回來就不大對勁,一個人總是絮絮叨叨地嘟囔什麼,看上去像極了離魂之症。」
青竹的這一套動作並不繁瑣,麻煩的是沈憐這樣子,身邊幾乎離不了人。每隔一盞茶的功夫,青竹便得重複一遍之前的行為。
而以上這些,都是既治不了本也治不了標,充其量只能幫病人維持現狀的無用功。
賀長情對這樣的症狀有些熟悉,鳴箏閣拿錢辦差時,便遇上過幾次這樣的情況。人人都道那是瘋瘋癲癲的離魂之症,而到頭來卻沒有一次說中。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病的?又或者說,你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你家姑娘可能生病了?」沈憐這樣子的急症,多半是心病。不過具體情形或許和她猜測的有所出入,她還是得問清楚才行。
賀長情鎮靜的模樣,讓青竹莫名冷靜了下來,她竟然也能嘗試著開始思索了:「好像,好像是睡著以後吧。我只聽姑娘夢中囈語不止,起初我也沒有太過在意,只以為是做了噩夢,可是後來……」
可是後來,一開始那隱隱約約總也聽不清楚的囈語,竟演變成了悽厲又破碎的嘶吼聲。青竹是被那幾乎變了調的夢話給驚醒的,她戰戰兢兢地披起衣裳,獨自一人來到了沈憐的屋裡。
便見沈憐面色潮紅,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打濕,緊緊地貼在肌膚之上,那樣子活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這幅樣子,可著實將青竹嚇了一跳。
直到現在想來那場面,青竹的心都咚咚跳個沒完:「然後我就趕緊去稟報了老爺太太還有姨娘,只是他們說更深夜重,郎中不會來的,好歹等天亮再說。可是姑娘的病哪裡拖得起啊,小閣主您有所不知,姑娘一直高燒不止,再這樣燒下去,人就是不死也會傻了的。」
「我可以上前仔細看看嗎?」
「可以可以,小閣主您請。」只要一想到眼前的這位出自鳴箏閣,青竹便不知哪裡來的底氣,總覺得她家姑娘定然是有救了。
賀長情掀開軟帕,那帕子不過剛剛入手,便是一片火熱,看來青竹所言非虛,沒有任何誇大的成分。她默了默,乾脆將手背貼了上去,這一貼方知人的體溫居然能滾燙到這種程度。
該說是沈憐膽子太小呢,還是她無意撞見的秘辛過於可怖了呢。賀長情思忖片刻,得不出推斷。
「人體有幾處穴位,對安神鎮靜很有奇效。這當中當以內關穴……」賀長情掀開沈憐的袖子,正欲替對方按壓穴道用以緩解一二,卻倏地一愣。
沈憐手腕上的傷疤好生眼熟,她好像曾在沈慈的腕上見過,同樣的位置,甚至同樣大小的疤痕,只是那時一晃而過,並未上心留意。
後天受創留下的疤痕,也會在姐妹倆身上有所體現嗎?世上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但無論這姐妹倆有什麼不便言道的故事,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賀長情將那幾處阻滯的穴道用內力疏通了大半,方才起身告辭:「找源合堂的何大夫好好開上幾味藥,立刻便好不大可能,但人至少可以清醒過來。這段時日,還是讓沈二姑娘少見外人吧。」
「何大夫?那不是京中最……」事兒多的郎中嗎?後面的話,青竹不好意思再說。但眾所周知,何雲琅醫術尚且可以,只是脾氣古怪,看病救命非要講究個眼緣。
如果緣分不到,就是你當他面七竅流血,暴斃而亡,他也不會紆尊降貴地看上一眼的。這樣沒有人情味的傢伙,就算醫術再高湛,誰又願意請他呢。
賀長情自然明白青竹的顧慮,但她沒有解釋的必要,只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便要走人:「這點你不用擔心,就說是我的安排,一切開銷都記在我頭上。」
弗一邁過門檻,祝允的臉就險些貼了上來:「主上,您出來了。」
祝允的神色有些許慌張,賀長情只消一眼,便猜出了大概,只是她還有點不死心地發問:「沈老爺回來了?」
祝允點了點頭。他明白主人將他留在屋外的用意,所謂不便進入閨房,那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實則是她留了招後手。
防的就是沈老爺的突然襲擊。
「我們從後門走,快!」賀長情沒有猶豫,反手一把拉住祝允,二人頭也不回地往身後的方向跑去。
只是沈老爺似是篤定了今日要來個關門打狗。他很快便領著幾個帶著傢伙事的家丁趕到,火速將這處後院給包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