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會?!
「邀月君,想起來了麼?」黑袍人笑吟吟地補充道,「這是你丟的……記憶啊。」
齊蕪菁驟然驚醒過來!
他冷汗岑岑,驚愣許久,才後知後覺地聞到了一股藥味。
屋內靜悄悄,只聽得柴火燃燒和藥水沸騰,裡面黑燈瞎火的,連個提燈侍女都沒有。
——這是壽夫子的藥房。
齊蕪菁緩神片刻,下意識翻身,不料自己的手腳竟全被捆在一張椅子上!
齊蕪菁奮力掙脫,卻發現自己壓根用不上勁!連靈能都無法調動!
「你傷筋動骨,不可亂動,安分等著為師熬好藥。」黑暗角落中傳來幽幽兩聲咳嗽,壽夫子熄了菸斗,「你這孩子,出門一趟怎麼變成了這副陰晴不定的性子?」
齊蕪菁想起身:「師父,我沒有——」
「為師相信這其中必有誤會。觀南宗的事……」壽夫子嘆了口氣,「你要給為師一個解釋,有傳聞說,你與三千界同進同出,害死了整個觀南宗。」
原來如此。
齊蕪菁鬆了神色。
壽夫子似乎還並不知道桑青和三千界是同一人。
這樣事情就更簡單了。齊蕪菁目光低垂,仿佛十分愧疚:「觀南宗真的一個活人也沒有了嗎?」
壽夫子坦然接受這個結果:「三千界出手,不會留下活口。」
齊蕪菁輕聲說:「若非為了救我,觀南宗的各位師長和同僚也不會——」
壽夫子揮揮手:「這是觀南宗自己的因果,就算沒有你,三千界也遲早會向觀南宗尋仇。祂借用法陣的靈絲,沿著各位同僚後輩的脈絡,追著將觀南宗殺得片甲不留。」壽夫子的聲音似乎更加蒼老了,「祂仍舊和當年一樣,刳胎焚夭,狼戾不仁,睚眥必報。」
齊蕪菁大概能明白壽夫子說的是南明王一役。那時三千界被困在法陣當中,祂不僅要斷了束縛的靈絲,還要順著靈絲將操控者全部屠滅。
齊蕪菁低聲道:「當日我被三千界擄去,受了祂的脅迫。」
壽夫子懷疑道:「祂為何偏偏將你擄去?」
齊蕪菁仔細回想:「祂說我的年齡、性格都與祂的某位親人很像。」少君故作懵騰,「師父,三千界這種爛神也有親人嗎?」
壽夫子微微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吐出:「三千界有位養子,被祂親手斬殺在無相刀下。佩蘭,」壽夫子忽然喊道,「這位養子,你當年興許還見過。」
齊蕪菁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他怎麼從來不記得自己從前見過陳佩蘭。
然而還沒來得及詢問,壽夫子便又道:「你吃了藥,不記得這些事。當年老君主為追求神路,走火入魔,以婚嫁之名娶了一個少年,那少年便是傳聞中三千界養大的神子。可惜,少年只是一個凡人,老君主不僅沒有成神,反被少年誘殺。不過,這少年替天行道,誅殺了老君主這類畜生,為師還算欣賞他。」
「三千界竟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齊蕪菁按捺住狂跳的心,儘量以陳佩蘭的語氣詢問道,「師父可知,祂為何要殺那少年?」
壽夫子道:「你好奇這個做什麼?」
齊蕪菁溫聲說:「殺人之事,總要有個依據。若祂真是睚眥必報,我擔心……自己興許也活不久了。」
此話一出,壽夫子忽然聲色俱厲:「你說什麼?!」
齊蕪菁思緒百轉:「我趁機刺了祂幾刀,誰料這怪物果真如傳聞中一樣,擁有不死之身!祂一定會來煜都找我尋仇的師父!」
然而壽夫子卻並未多驚訝,早有所料似的:「傻孩子,你覺得單憑自己就能從三千界手底下逃走麼?若不是三千界刻意放人,你連活著回來的機會都沒有。」
齊蕪菁心裡一驚。
正當他以為壽夫子察覺到什麼之時,一個佝僂的身子從黑暗中踽踽上前。壽夫子端著一碗湯藥,安撫道:「不過佩蘭,你不必擔心,喝了這些藥,三千界根本算不了什麼。」
齊蕪菁目光警覺:「師父,我適才就想問,為何從前的事我都記不太清了。」
壽夫子問:「你在懷疑師父?」
「不敢。」齊蕪菁道。
「記不清的都是些腌臢事,佩蘭,你只需要記得歡喜之事就可以了。」壽夫子道,「這藥是給你補身子的,三月就要喝一次,難道你忘記了?」
「不敢。」齊蕪菁畢恭畢敬道,「師父將我解開,我自己可以喝。」
「你筋骨都受了損傷。」壽夫子將碗強塞進齊蕪菁的嘴裡,無視少君窒息的嗆咳和反嘔,他摸了摸齊蕪菁的腦袋,慈藹道,「怎麼每次餵藥,都要頂撞為師呢?」
齊蕪菁大口驚呼換氣。
藥的苦味驚濤駭浪般湧進身體,立時讓齊蕪菁感覺心肝脾肺都被燙爛了!溺水感漫上口鼻,封住了他的呼吸,齊蕪菁從未有這麼驚慌的時刻——他感覺體內有一隻手,不僅正在偷走他的記憶,還在擺弄他的人格。
「為師都是為了你啊。」
「三千界在你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陷入混沌前,齊蕪菁似乎又聽到了陳佩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