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掰扯著肉乾:「喂,別說了。」
「哈哈,我還以為我這兒子平日裡只會拯救眾生,木頭一個,沒想到原來只是時候未到,滿意,滿意!」鷹王自個兒不吃,只笑眯眯看齊蕪菁咀嚼牛肉,好像齊蕪菁才是最美味的珍饈。這導致齊蕪菁越來越不會嚼東西,乾巴巴地磨著牙。
齊蕪菁含糊道:「拯救眾生?」
「是哩。」鷹王帶點埋怨,「你別看他長得拔高,就是這駝奶的功勞……嗯,小崽你也太矮了,還在長身體吧?多喝點……哦,扯遠了,這傢伙雖身如猛虎,心裡卻裝著福佑萬靈的長風。宛雙從前很有靈性的,他最不喜歡那個行醫的阿翁。他總說,阿翁是渡魂的死生界,身上有亡魂的氣息……」
齊蕪菁說:「他很害怕麼?」
桑青嗤笑:「怎麼可能?」
鷹王粲然笑,她繼續道:「不是害怕,是心痛。很嚇人吧,宛雙熱愛生靈,能感知生靈的生死,他有時見到阿翁,便能同時看到生靈踩著阿翁的背脊消散。這時候他會很難受,心也痛,便偷偷躲到森林裡,和獅子睡一塊兒。乖崽,你若感興趣,只管去看!去森林,去草野,去沮澤,都還能找到他給生靈立的墳墓。」
齊蕪菁細嚼慢咽:「都是死人麼?」
鷹王仰天道:「錯也,錯也!」
桑青撐著桌子,湊向前:「你們都城人的思想真是高貴,難道只有人才配稱作生靈麼?」
「你很好。」齊蕪菁笑起來,「我喜歡你這句話。」
鷹王果然渾身激靈,莫名亢奮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蝴蝶,人,蟒蛇,狼……」桑青語氣輕鬆,仿佛沒什麼大不了的,「那都是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埋著玩兒,瞎鬧的。」
齊蕪菁抬眼,瞧著對面的桑宛雙,覺得很不可思議,三千界心無波瀾屠盡觀南宗全宗,而桑宛雙卻會因為生靈和微塵而心生悲傷。
鷹王看著齊蕪菁,柔聲道:「男娃長大了,很要面子的,你多理解啊。」她轉而蹬了桑青一腳,「瞎鬧?你今年的生辰願望難道不是渡苦厄,除苦難,萬靈平安?」
桑青被噎了下,又說:「不是。這不算願望,我一直都是這個願望,並非只在生辰之日這一天。」
齊蕪菁掰著饢,想不明白:「生辰只過一次,為什麼不許和自己有關的?」
從前在九衢塵,齊蕪菁過生辰之時,會想方設法許諸多天馬行空的願望。譬如讓自己長得比丹無生和三千界都高,比洛蛟力氣大,將三千界繳了法器扔下狼谷餵狼云云……
三千界這人履行諾言是有時效的,過時不候,所以生辰日當天,齊蕪菁的願望可謂從早許到晚,夜裡睡著了還抓著三千界的衣袖,要三千界明日不許走。
但三千界說,這樣是犯規之舉。願望只有在那一天才有效。
鷹王看懂眼色,忙不迭道:「乖崽!我替他許!希望你能看上我家唔唔唔——」
桑青將饢饃塞進鷹王嘴裡,風輕雲淡道:「留著願望後來許,這樣願望才會成真,百試百靈。」
齊蕪菁趕緊為鷹王取下大半塊饢,又重新倒了駝奶,推到鷹王跟前。
齊蕪菁道:「我不信,你從前都實現了哪些願望?」
「秋天好豐收,牛羊肥碩無病痛,萬靈自生也自滅。」桑青囅然道,「如你所見,都實現了。」
齊蕪菁冷呵呵,不服道:「草原如此肥沃,森林繁榮,分明不用許願也能實現吧,真搞不懂你。」
「你也不賴。」桑青困惑道,「桌上一籮筐的饢饃,你干吃了五塊,不噎麼?」
經桑青提醒,鷹王這才猛然注意到,神色關切:「這奶喝不慣麼?」
齊蕪菁在啃最後一塊饢,聞言搖頭:「沒,很好喝的。」言罷,他將自己碗中的駝奶一口悶下,這便導致深夜之時,齊蕪菁衝到帳外吐了三回。
「不好喝就不喝,強求自己幹嗎?鷹王並不會因為這個責怪你。」桑青抱著手在一旁遞水,目光探究,「說到底,你這性子是誰教的?」
齊蕪菁換了三個地方吐。他蹲在地上,嘔得雙目發紅,聞言驟然轉過頭,目光幽幽地盯著桑宛雙,一言不發。
風吹得草浪簌簌響,桑青被他看得莫名後背發涼。他將自個兒的大氅扔到齊蕪菁頭上,狠狠揉了兩把他的腦袋:「還看,這麼恨我?」
齊蕪菁本要掀開頭頂鐵重的大氅,卻不料卻渾身發軟用不上勁,一下子栽倒在地!堂堂教主露出個腦袋,愕然道:「桑宛雙,你給我喝的什麼?」
「花酒啊。」桑青蹲在齊蕪菁跟前,像在看一隻幼崽,「怎麼?小無青,酒也喝不了?」
堂堂教主狠聲道:「待我明日醒來,你死定了。」
他刻意這樣說,實則天不亮就醒了酒。齊蕪菁偷穿桑青的大氅,頂著朝露和鳥鳴,原路跑回了他當時墜崖的地方。
他必須確認,是獨獨自個兒掉了進來,還是身上的那些東西也隨他進來了。若這群偽神在這兒,齊蕪菁必須得立馬將他們除掉。
然而齊蕪菁數次結印,試著用靈能探測,結果卻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