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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麼,臉上哭得髒兮兮,快被嚇破了膽子,但就是能仰著頭誠心找他邀功,「可沒有藉助你趙野的力量,是我,我章絮,一個人殺的。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我很厲害。」她用手指比了個一,再次強調。

多可愛,不是麼,他很喜歡。男人輕笑,原本擔心得要死的心臟終於能緩下來,好好聽她說幾句。

趙野弄好針線,讓她洗乾淨手配合捏住血脈斷裂的兩端,接著用所剩不多的清水沖洗她的破口,要把裡面的污物都衝出來。等準備工作做完,他便趁章絮不注意的時候開始動手縫裂口了,穿針引線,快得嚇人。

要說疼,是疼的,但又沒那麼疼,細細密密的,跟螞蟻咬差不多。她就最開始那會兒覺得嚇人,等縫了兩三針,傷口逐漸收住了,也就不覺得害怕了。

「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她舉著火,看著他手中細密有秩的針腳,忽然問,「你怎麼什麼都會?」

「就是跟在別人身後看。你們不是常說『技多不壓身』麼。」男人邊回答邊縫,絲毫不停手中的動作。因為收拾傷口越快後面好得便越快。他實在擔心傷口養不好要斷腳切踝。但他說完見女人不接話,隨即解釋,「山下我不認識幾個人,只有多幹活兒才能混進去。再說了,戰場上到處是斷胳膊斷腿的,再笨也要會了,不然哪天自己的胳膊腿沒了,還沒法自救。」

得經歷多少事情才能有這一身的本事,章絮不敢想。她對戰場啊、虢縣以外的事情都是沒想法的,從前只是聽兄長們說,說徵兵隊真的會來抓人,說涼州好幾個郡都起了叛亂,地方青年為了點軍餉充了叛軍,致使家中田地無人看顧,糧價逐年上漲,說了好多……

她以前都是沒想法的。不知道他們在擔心在怕什麼,眼下終於有實感了,能叫眼前九尺二的糙漢拔腿就逃,能要他寧願住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裡。

「你說你不叫趙野?那你有本名麼。」章絮低下頭。一低頭,眼淚就流下來了。這回是清澈透明的,清淚,像林間清泉,像積蓄在樹葉上的朝露。

趙野不知道她又哭了,因為她的語氣里沒有嗚咽聲,十分平靜。他正一面收拾兩人的包袱,把它們一樣一樣裝回背包里,一面答,「沒有。我這種人不需要名字。」

也是,沒人會呼喚他,沒人會在意他。她笑了笑,叫淚水陷進梨渦又從臉頰蜿蜒處繞下來,繞到下巴,滴滴落在手心裡。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右腳已經給他收拾乾淨了,這會兒小心翼翼地被他護在懷裡。他又從包袱里翻出了臨行前早有準備的鎮痛藥粉,一點點,細緻地往上撒。所以那隻腳不痛了,徹底不痛。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落淚。

「我還是喊你趙野吧。我也不是你的父母,不能給你取其他的名姓,但我會替你記得,你不是他,你是一個和『趙野』不一樣的男人。」她執意如此,不知道在掙扎些什麼。

男人沒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叫什么姓什麼,對他來說沒意義,他的身份不由外人給。但他一抬頭,就望見了女人滿臉的淚水,有些吃驚,忍不住關心,「你哭什麼?」

對啊,就連趙野也覺得眼下一切太平,令人擔憂的事情都過去了,方才那些小的困難、小的阻礙不算什麼,沒什麼好哭的。但她就是停不下來,眼淚像水一樣往下掉。

「我覺得不公平。」可能是她讀過的書多,她心裡自有公正在,「他們分明已經拋棄了你,不在乎你,卻又要在這種時刻返回來惦記你。」她覺得這很荒唐,就像是以前聽說過的,前面那條街的姊妹婚後三年生不出孩子,被婆家敲鑼打鼓地送回來,面子丟到地下,可一回家就有了身孕,再給婆家敲鑼打鼓地迎回去。

這算什麼,他們又把趙野當什麼。

所以她說完,又掉了更多的眼淚,像天上下了大雨,瓢潑傾盆,憋著嘴,替他哭。她甚至一想到,他這麼英勇高大的男人,一次能殺十幾頭狼,卻要因為不被別人發現,狼狽得落荒而逃。

「別想這些娘子,我不在乎,他們的規則套不到我頭上。」男人哄她,覺得這世上除了她以外的東西都無關緊要,「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也好好地來娶你了麼?」

章絮咽了咽淚液,難過地問,「是不是因為上一次去的時候很難受,所以一開始才不願意答應我?」

這是個好問題,因為趙野就是這麼想的,他還真就是因為章絮才走的這一遭。換個心地善良的,自然會推脫,「不是,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原因。」可他突然記起戰友們說過的話,「要讓一個人記著你,就得讓她虧欠你。」

所以他想也不想,回答道,「沒錯,要不是娘子你,我趙野死都不走河西道。」

此話一出,女人的淚落得更甚了,她覺得自己的虛情假意和趙野的真心比起來,就是狼心

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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