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搖搖頭,眼睛裡的光亮時暗時滅的,掰著手指頭算了三四回,回答她,「我得坐在小板凳上快睡著了哥哥才會回來。我現在還不困。他回不來。」
小姑娘說話黏糊糊的,語調也有自己的風格,講話也不太有邏輯,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我叫昭昭,四歲啦。」
昭昭覺得這個姐姐好看,就對著門板嘿嘿笑了兩聲,又喜歡她手裡拿的糍粑,話才說完,口水就掉身上了,她反應過來低頭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這一番舉動可把章絮的心化了個徹底。
「你餓不餓,姐姐掰一小塊給你嘗嘗。」章絮也不介意就這麼在門口坐著,把手上的灰拍了拍後,就捏起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糍粑,掰成能塞進洞裡的大小,給她遞過去,「喏,姐姐今天做得正好,剛出鍋就沒忍住,一口氣吃了五六塊。」
昭昭饞得厲害,可又想起哥哥說的,不能隨便拿別人給的食物,便皺皺巴巴,額頭一皺,鼻子一縮,嘴巴一嘟,難過地拒絕她,「……我不要。」
小孩子最不會騙人。
她也清楚這樣防她才是應該的,哥哥教得好。於是又把掰下來的那一小塊再掰碎了,一半放進自己嘴裡,一半遞迴給她,「我先吃,你再吃,這樣行不行?我總不能把自己毒死。」
這樣好,小姑娘失而復得的眼神亮起來了,兩隻眼睛盯著她的嘴,看她在嘴裡嚼了好多下,又真真切切地盡數吞進肚子,才張開手掌,把糍粑抓進手心裡,往嘴裡放。
吃過章絮做的飯的人,沒有一個不夸的,她做的吃食看起來與別人不差,可風味就是更勝一籌。眼下說服這個小丫頭,自是易如反掌。
「你是來找我哥哥的麼?」昭昭吃完,不夠吃,兩隻眼睛仍盯著陶碗,挪不開,便主動找她說話,希望她能看在自己目光殷切的份上再分幾塊。
小孩子都是這麼想的。很可愛。
「嗯,我想請他幫我去山裡找些東西回來。」章絮邊說,邊把已經掰過的糍粑分成好幾瓣,你一塊我一塊的分給她,無比慷慨。
昭昭雖然不知道哥哥進山找什麼,但她知道哥哥很厲害,能抓很多大人都抓不到的東西,所以聽見她是來給活兒乾的,不知道多高興,聲音忽然亮起來,「你會給的比他們高麼?」
「他們給多少?」女人見她吃了兩塊過完嘴癮就不吃了,拿著手裡幾塊碎的扭頭就噠噠噠地跑回桌邊去了,也不用仔細問,一聽就知道是留食給她哥哥去了。
等昭昭再度跑回來,她倆還真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昭昭是整天被關在屋子裡悶得慌,她是得了空閒,出來透透空氣。
「你還沒回答我呢?他們讓你哥哥上山撿東西給多少報酬。」
「得看撿什麼,如果是吃的,就按肉價收;如果是藥材,就按藥價收。」
章絮找藥是給人看病,這錢自然也不是自己出,於是問,「我和他們出價一樣,但若當日是你哥哥給我辦事,我幫他過來照顧你,再給你們帶一整日的吃食如何?」
像昭昭這樣的年紀不大,沒人看管,又不能自理的小姑娘,就是成日關在家裡的。提到這裡章絮才注意到,他們家的房門是從外面給人鎖上的,外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空氣閉塞,屋室狹隘。反正她一個人住著也是住,白日裡過來走一趟也不壞,正好山寨的人不往這邊來。
小姑娘聽了,又點頭又搖頭的,踟躕再三,只得同她說,「你得問我哥哥,他同意我才能答應你。」
——
程弋回家時天已經很黑了,索性他眼力好。今日進山往更遠的地方走了走,原是他身子瘦弱,比起大人,能爬過一條十分狹隘的洞道。這是他頭一回往那邊去,誰知竟給他發現了一大片黃芪。
黃芪這東西他也是聽人說的,有用得很,大補,拿去外面賣,能賺不少。所以今日逗留久了,天黑了才往回走,到家已是深夜。
往日這種時候,妹妹早已經困得坐在凳子上打盹了,他走到離家十幾丈的位置就要逐漸放輕腳步,避免把妹妹吵醒。
可今日不同,屋門口還有位女人,這麼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走,蜷縮成一團,坐在地上,還在同妹妹說話。
什麼人。
程弋把背簍往地上一丟,撥開雜草往家的方向大步跑去,邊跑邊問,「你是誰!」
她被突然冒出來的動靜嚇了下,渾身一震,冷汗直出。回頭看,隱約看見個黑影往自己這邊來,開口回,「我是村里新來的女醫,你是昭昭的哥哥麼?」
「女醫?」程弋從沒聽說過村子裡有醫工,更想這幾月來的荒唐事,對她的身份更加懷疑,「這裡沒病人,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行動不便,想托你給我找幾味藥。」章絮在地上坐了兩三個時辰,腿麻得厲害,半扶著牆怎麼也站不起來。
少年聞言,雙目往下一掃,見她放在小腹上的右手,瞭然,心裡的焦急頓消,轉身回去撿背簍的同時跟她說,「知道了,在這裡等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