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時,汪蒼水曾托人給他送去了一封書信,那是他留給他的最後一封信。
陸雲門當時並不在家中,直到不久前,他才在歸家後看到了它。
汪蒼水在信中提到,他收留了一個叫「阿柿」的孩子。那孩子善解人意又很靈巧聰慧,雖與他相伴的時日並不算長久、語言也並不相通,但他卻早已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他還在信中寫下了許多「阿柿」的性情喜好。諸如她膽子很小且怕生、她喜歡鑽進箱子和爬樹、她會撲了蝴蝶送給他、還偶爾會做出許多令他理解不了的有趣舉動,等等等等,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隨信寄來的,還有一片月牙狀的小鐵片。
月牙內側的邊緣,是一排厚度不一的鋸齒,一看便是由打鐵鑄件的愛好者汪蒼水親手打造。
他曾拿著還未完成的它,神采飛揚地對陸雲門炫耀過:「這東西呀獨一無二,世間只有它的另一半可以同它拼合起來,偽造都偽造不來!」
寄信時,汪蒼水終於將它做好了,於是便將月牙形的這半寄給了他的好友,給他品鑑。而鐵片另一半的去向,汪蒼水也寫在了信里——他送給了阿柿,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而此時,疑似是它另一半的鋸齒鐵片就在眼前這個北蠻小姑娘的手中。
而且,她說,她叫「阿柿」。
陸雲門這次來金川縣所屬的州府,除了臨時填補譯語人的空缺,便是想要找到阿柿,看一看其近況。
只是,他原本以為,阿柿會是一隻柿子色的貓。
擔心汪蒼水不在後它無人照料,他做好了把它接回家的打算,連《聘貓契》和穿在柳枝上的魚乾聘禮都提前準備好了。
可眼前拿著另一半鐵片的卻並不是貓,而是活生生的人。
任何事都能迎刃而解的少年,少見地有了些困擾。
但他很快就接受了「阿柿也許不是貓」的這種可能。
畢竟他的那位忘年交確實沒有明確地寫過「阿柿是貓」,他只是根據汪蒼水以往書信跳脫頑皮、愛設謎題的風格推測而已。
若是仔細地逐條對照,信中提到的阿柿的特徵,跟面前這個杏圓眼睛的小姑娘也並非完全對不上。
陸雲門將手裡包鞋的布帕疊成了一隻小船,遞給阿柿盛珍珠。
這下,阿柿終於不用一直提著兜起的裙子了。
她把珍珠和鐵片都裝了進去,捧著沉甸甸的布疊小船,開心到忍不住顛了顛腳尖。
陸雲門忽然就有點想問她喜不喜歡吃小魚乾了。
但他還是向她繼續詢問了案子:「為什麼要偷山貓?」
被阿柿留在原地的小山貓,已經被衙役還給了雜耍班子的班主。
但班主尤金娘堅持要李縣令給一個公道,那麼根據律法,即便是「盜而未得者」,也應「笞五十」。若阿柿的偷竊毫無緣由、僅因貪念,自然也該受罰。
阿柿看起來,已經很願意和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