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到河岸邊的卵石,她要問:「我現在踩著的是石頭嗎?什麼顏色?上面有花紋嗎?」
走到拉車的馬面前,聽到駿馬悶悶的哼氣聲,她要隋征握著她的手、帶她去摸馬:「這是什麼馬?它的鬃毛好短啊。」
等坐進了馬車,她又要東摸西摸地問:「這馬車廂里長什麼樣子?」
馬車行進後,有鳥落在了馬車外,她也一定要弄明白:「外面是何種鳥在叫?是雌鳥還是雄鳥?有多大?」
可隋征時常跟不上她跳動的思緒,天又暗著、看不清晰,最後多數的回答都是陸雲門替她說出的。
就連她能讓郡主摸到駿馬的鬃毛,都是陸雲門拉住馬繩的功勞。
她覺得,比起她,做了郡主眼睛的,更像是陸雲門……
而對陸扶光而言,到了這會兒,她連因為眼睛劇痛而產生的不愉快也沒有了。因為看不到,原本已經有些無趣的世界反而突然變得新奇了起來。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能如此自在,還是因為身邊有一個對她有求必應、絕不會讓她出現危險、還能耐心答得出她所有問題的陸雲門在。
如果不是知道會有他在,她從一開始就不會行這險招。
而他的予取予求也實在助長了小郡主使喚人的氣焰。
所以,此時,她竟在下馬車後仗著自己眼盲,眾目睽睽下徒手抓住了小郎君的袖子:「我們是到章太醫令的宅子了嗎?這外面是什麼樣子?什麼牆?什麼瓦?進門的檻子有多高?」
可這次,少年卻沒有立即回答。
並不是為了避嫌,而是因為——
他們的確到了章太醫令的宅子前。
牆與瓦也是最尋常的泥牆和泥瓦。
可是,牆上糟糟亂亂地貼著許多血淋淋的朱色符紙,就連大門上,都有貼過朱符、後被撕去的漿糊殘留。
而那些符上用牲畜腥血所畫的咒,以少年已有的學識中來看,全部無根無據,不知出自誰手。
章鐸對此倒習慣了般地視而不見了。
他走到大門前,有輕有重地在門板上扣了扣。
裡面,一個滿身草藥味、穿著件厚重斗篷的藥童很快跑了過來,拿下門閂,將門打開。
見到章鐸後,他馬上小聲道:「夫人等了您許久,很不高興。」
一直愣神般琢磨著小郡主眼疾的章鐸登時「哎呀」了一聲,仿佛終於回了魂,又是搓手,又是撓肚子,那腳尖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往門裡面伸。
最後,他回身同小郡主一行人躬身告罪,說了「稍候」,讓他們先自行進到院中等等,然後自己喚著妻子的名字「阿細」、慢吞吞朝著那間亮著燭的正屋走去。
這是個不大的四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