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分每秒都在死人,多一個姓花的有何不可?
反正大家遲早都會死的。
到了地獄裡,自然還會相見。
晚上回到鶴園,我看見庭院門口正蜷縮著一個人。
一米八九的個子,竟然能縮成那么小小的一團,腦袋深埋在膝間,肩膀微微發著抖,像條被驅逐的狗。
我站在他面前,道:「抬頭。」
聽見我的聲音,檀輕身子一顫,立刻抬頭望向我。
他整個腦袋都是濕的。
水珠順著頭髮一顆一顆滑進他的衣領,早上我夾在他頭頂的蝴蝶發卡蔫巴下來,像是被折斷了翅膀,掙扎著懸掛在他的發間。
至於他臉上的妝,只能用小丑回魂來形容。
白天還閃著綺麗光芒的彩虹,此刻化為一團糜爛的髒污,七零八落地粘在他五官上,帶著各種顏色的眼線、眼影、腮紅、粉底交疊相融到一起,留下數道觸目驚心的斑痕。
「對不起,主人。」檀輕低聲開口,「我把妝弄花了。」
「誰幹的?」我問。
「是我錯了。」檀輕啞著嗓子說,摻雜了粉底的渾濁液體從他眼角滑落下來,讓人分不清那是不是淚,「原來,父親從來都沒有擔心過我。他甚至,壓根沒發現我這幾個月不在家。我去了賭場,想把父親從裡面拉出來,他順手就把啤酒砸在了我腦袋上。
我不肯走,他便砸了第二瓶,第三瓶。我沒能擋得住那些噴在臉上的酒,對不起,主人。」
為什麼大家的父親都那麼粗魯呢?
真該頒布一條槍斃壞爸爸的律法。
我嘆息:「就不能拿空瓶子砸嗎?」
把人家精心製作出來的作品都給破壞了。
「因為他嫌我這個樣子很醜。」檀輕低聲說。
「嗯?」我一愣。
「父親說,我臉上的妝容令人作嘔,我身上的裙子也令人作嘔。」檀輕說,「我的一切,都令人作嘔。」
哇。
我笑了。
大笑特笑。
「你爸在哪兒?」我一邊笑一邊問。
檀輕老實地報了個地下賭場的名字。
我叫上司機和保鏢,薅住檀輕的衣領,把他塞進車裡,出發。
那個老畜生,老混蛋,老賭鬼,就算他把自己兒子砸死、溺死、掐死,也不關我的事。
可他竟敢,罵我化的妝丑。
他竟敢褻瀆我的作品。
我得罪他了嗎?
我冒犯過他嗎?
我認認真真、開開心心化出來的妝,憑什麼要被如此羞辱和踐踏?
我珍貴的好心情,我來之不易的好心情,憑什麼,要被一個老男人輕易毀掉?
一個天真單純的小女孩,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偶然挖掘出了自己身上一個靈巧的小天賦,原本空虛枯燥的人生終於綻放出色彩,不出意外的話,她會奮發向上,努力鑽研化妝技巧,最終成長為一代美妝大師。
多麼夢幻的童話故事啊。
結果,旁人一句輕飄飄的「丑」,就擊碎了這個可愛女孩全部的自尊、希望和進取心。
太殘忍了。
老天太殘忍了。
總是創造出源源不斷的賤男人出來。
搭訕失敗就瞬間跟我翻臉的酒吧男客。
對著我新發的自拍指點發色的男同學。
在我的芭蕾舞視頻底下開黃腔的男網友。
一個,又一個。
沒完沒了。
無窮無盡。
第16章 大善人1
夜晚的廢棄工廠,最適合殺人放火。
即便被一群保鏢壓在地上,檀博也還在堅持要回賭場繼續下注。
我一腳踹下去,男人那張猙獰的臉短暫愣了幾秒,剛要發出哀嚎,便被保鏢堵住了嘴。
我退後幾步,看向一旁的檀輕,笑道:「輪到你啦。」
檀輕臉上血色褪盡,望著被保鏢按在地上垂死掙扎的檀博,條件反射地往前邁了幾步,似乎想要去幫助父親,忽然意識到身旁還站著一個我,他猛地停下,僵立著不敢再動。
父子倆四目相對,父親血紅的雙眸中布滿怨恨與憤懣,顯然在用眼神辱罵兒子為什麼要領著一個瘋女人過來殘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