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望晴臉色乍青乍白,不知道想到什麼,露出幾分羞憤。
顧舒顏只當看不到,繼續說道:「壽親王府烈火烹油,這些年鼎盛至極,盛極必衰的道理二姐想必也懂,如今激流勇退才是正道。」
「否則一年年拖下去,只會拖到陛下對壽親王府心生不滿,對大哥的感情耗盡,到時候再想全身而退就更難了。」
顧望晴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
但她更加知道自己能在夫家過得輕鬆自在,就是因為有壽親王府,更有顧清衍提出告老還鄉後,丈夫和公公回家後急切擔憂,這些都跟她緊密相關。
顧望晴素來就是個聰明的姑娘,所以心底明白,一旦顧清衍從太師的位置退下來,連帶著裴玄也交出兵權,到時候自己在黃家就沒那麼舒服了。
她張了張嘴,還想要再說幾句,卻又不知道從何提起。
只覺得自己一腔心思都被大哥和三妹看得清清楚楚,無從開脫,一時間又急又怒,開始往下掉眼淚。
顧舒顏等她哭了一陣子,這才伸手握住她的手,婉言勸道:「二姐,朝堂大事,我們既不懂,那就不該瞎摻和。」
許久,顧望晴才收了眼淚:「好,我知道了。」
顧清衍留了夫妻倆用了飯,這才送他們離開,看了眼妹妹紅彤彤的眼眶,他只說了句:「有空多帶孩子回來坐坐。」
卻再也沒有多問一句話。
裴玄見他心情不大明朗,不禁開口:「若是擔心晴晴,其實並不急著告老。」
顧清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已經嫁人生子,早已有自己的人生,我雖是親哥哥,但也不能管她一輩子。」
裴玄有些詫異,畢竟在他看來,顧清衍對兩個妹妹分外保護,是有些寵溺在裡頭的。
顧清衍笑了一聲:「疼愛妹妹是一回事兒,但不該因此退讓,否則一次退讓,便有之後的無數次,反倒是讓自己落入被動。」
裴玄眉頭微皺,低聲道:「其實不至如此,即使不離開朝廷,我們也有自保之力,更別提如今你在百姓眼中名聲極好。如此,將來皇帝心生不滿,想對付你也難。」
顧清衍搖了搖頭:「告老倒不是全為了這個,說真的,我已經在朝廷待膩味了,整日裡勾心鬥角也很累。」
這點裴玄心知肚明,所以之前才會同意。
不過此刻見顧清衍有些不舍,才會開口勸說。
他想了想,又說了句:「這些年來你殫精竭力,為百姓做了那麼多事情,一旦離開朝廷,也許很多政令都會閒置,你真的捨得嗎?」
顧清衍有些詫異。
「今日我告老會閒置,他日我死了也會閒置,除非我長生不死,年年月月親自盯著,否則遲早都要撒開手。」
「既如此,早一些,晚一些,有什麼區別。」
裴玄一愣,許久搖頭失笑:「是我想岔了,總覺得你心為百姓,定會撒不開手。」
顧清衍此刻卻沉靜說了一句話:「百姓是水,時光如洪流,我不過是其中一艘輕舟,縱有一番馳騁,最後也是水過無痕。」
裴玄敏銳察覺這話不對,不禁擰起眉頭來。
顧清衍笑了一聲,又說了一句殘酷的話:「難不成你我要造反,還能登高一呼不成。」
裴玄臉色微變。
「你……」
顧清衍拍了拍他的肩頭,補了一句:「若哪一日你我落難,治下百姓也不過嘆息一聲,既如此,何必將自己看得太高太大。」
裴玄眉頭緊擰,心底不知為何有些發涼。
也許是顧清衍所說太過真實,以至於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顧清衍反過來安慰他:「人心如此,不必強求,我們已做了能做的,其餘的且看時間。」
他心想,自己又不是大周皇帝,除非他想要造反,自立為王,否則遲早都是要退下來的。
至於造反,到時候豈不是天下大亂,無數百姓枉死,顧清衍覺得自己下不了這個狠心,裴玄別看臉上冷,其實心比他更加柔軟。
既然如此,晚一些不如早一些。
裴玄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顧清衍比他與小皇帝更加親近,更加看得清小皇帝親政之後的變化,這種變化雖然細微,卻很致命。
從一開始先帝駕崩後,小皇帝的依賴和敬慕,到現在已經生出幾分忌憚和防備。
這是難以避免的事情,裴玄設身處地的想,自己若是小皇帝,有一個手握重兵的親叔叔,還有一個權傾朝野的太師,這兩人既是輔政大臣,還是夫妻。
光是這麼想著,都覺得如同有利劍高懸,哪能放得下心。